赵陆离被母亲锋利如刀的目光剐得难受,转脸去看夫人,却见她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只持续诵念佛文,起家鞠躬,下跪参拜。她站在灵堂最火线,统统人都盯着她,跟从她。她诵经,大师就诵经;她起家,大师就起家;她跪坐,全场刹时伏倒一片。她一举一动流行水上,稳如山岳,很快就把叶蓁带起的乱子压了下去。
赵陆离万分珍惜地收起文稿,感喟道,“这篇祭文已摘录在《玄光文集》中,且居于首位,力压各大巨擘名宿,摘得当代文坛绝调之誉,并已传遍魏国,深切民气。此番祭礼,因关、仲两家均有列席之故,吸引了无数文人前来记念,本该作出很多祭文以告慰亡灵,却因这篇文章珠玉在前而不敢冒木椟之险,因而诸人皆纳笔入袖,用心祷告。”
她揉了又揉,搓了又搓,目睹皮肤已略有些红肿才满心不甘地作罢。毫无疑问,这必是圣元帝的手笔,当年改一个字,她就从叶蓁变成了叶珍;现在添一颗痣,她又从叶珍变回叶蓁,兜兜转转甚么都没获得,唯余一腔痛恨,浑身热诚。
叶蓁为了吸引圣元帝,常常装病都是这番作态,五六年下来早已成为刻入骨髓的风俗,那里能说改就改?更何况外界传言无误,叶家女儿的确从小就修习媚・术,让她勾搭男人能够,让她矫揉造作能够,但让她站在明光普照的祭坛上焚香礼拜,正身率下,她却毫无体例也毫无底气,因为她从不晓得女子也能够具有胆魄与铁骨。
如眼下这般的葬祭,乃最平常也是最紧急的典礼,莫说主家不能呈现涓滴不对,便是无关紧急的下仆或来宾,亦得循规蹈矩,敕始毖终。
看着肝肠寸断的前夫,叶蓁仅存的一点幸运也被击得粉碎。直至此时,她才明白何谓“一无统统、路断人绝”。
查验一名宗妇是否合格,不但要看她可否掌管中馈,摒挡族务,侍营私婆,相夫教子,还得看她撑不撑得住大场面。而所谓的大场面非祭礼莫属,此中有家祭、族祭、大祭、小祭、年祭、节祭,如果高门巨族的主母,乃至还要插手国祭。
赵陆离盯着她浸满泪水的眼眸,终是没再发作,脚步却短促很多。到了东厢,他把人放在软榻上,沉声道,“你坐一会儿,我去打些热水来,你洗漱过后便躺下安息,今晚不消去守灵了。”
“离郎,我真的很难受。”她用颤巍巍的指尖去触前夫脸颊,却被缓慢避开了。
叶蓁幽闭甘泉宫数月,那里晓得外界各种?她自夸才高八斗,却绝没有想到,关素衣的才调与她比起来不知高出多少。连徐广志那样的鬼才都不敢掠其锋芒,她叶蓁又是哪个牌位上的人物?何德何能?
“你故意了,写好以后便焚给弟妹吧。”赵陆离负手站在门边,果断不肯入内。
“够了,这是弟妹的葬礼,你能持重一点吗?”他抬高嗓音诘问。
叶蓁开初另有些漫不经心,看了两段已是眼眶通红,读至开端竟无声无息流下两行热泪。那一日的惊心动魄与存亡交叉,就如许悬浮于脑海,叫她身临其境,痛入骨髓。这篇文章固然落笔俭朴,不讲格律,却具有直击灵魂的力量,毫不是平常笔墨可比。
垂垂的,再无人去存眷叶蓁的丑态,再无人去群情叶家的丑事,灵堂内梵声大响,哀思如潮,又规复了之前的寂静厉穆。
赵陆离也落空沉着,眸子赤红地吼怒,“叶蓁你够了!你所谓的拯救之恩,提携之情,全不是我要的!如果能够,当年我甘愿死在军棍下,而不是轻易偷生;如果能够,我甘愿驻守边关永不回转,也不肯待在燕京当甚么镇北侯。说到底,这些都不是我应得的,落空它们我不感觉可惜,只觉痛快!你总说为我捐躯多少多少,为何不问问我需不需求你的捐躯?当一个懦夫、孬种,永永久远活在屈辱中,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统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