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元帝随便翻了翻,晦涩的目光俄然定住,少顷,一字一句缓缓念叨,“南有乔木,不成休思。汉有游女,不成求思。汉之广矣,不成泳思。江之永矣,不成方思。白福,这首诗你会唱吗?唱来听听。”
“我娘……”赵纯熙及时改口,“我大姨母果然能更进一步的话,我外祖父就是正儿八经的国丈,按端方可册封国公,届时,戋戋关家的确不敷为惧。”
关素衣展开双眼,望着虚空,逐字逐句解释,“汉水之南有乔木,我却不肯探林幽。隔水美人在悠游,我心渴慕却难求。汉水滚滚深又阔,水阔泅水力不接。汉水汤汤长又长,纵有木筏渡不得。这首诗诉的是痴爱衷肠,却也饱含求而不得的苦痛。”
有如许得力的娘家,又有如此受宠的娘亲,赵纯熙还担忧甚么?她内心一阵舒爽,当即就与管事打了号召,趾高气昂地走人。至于嫁奁和婚事,都可让娘亲帮手策划。她贵为婕妤,只需一句话下去,莫说让女儿嫁出世家,便是指给皇室宗亲也并驳诘事,而关氏若敢剥削她嫁奁,了局必然惨痛。
赵纯熙眼眸微微一亮,复又暗淡下去,“提成平妻?会不会引狼入室?”
白福不知皇上白龙鱼服时有何境遇,却能够必定他现在表情不佳,如果稍有行差踏错,恐会撞上枪口。能在未央宫里当差的内侍个个都是人精,不消大总管提示已耳目低垂,屏声静气,不敢冒昧。
“好主张!”赵纯熙拊掌低叹,继而忧愁道,“但她毕竟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如果被打压得太狠,会不会冲犯圣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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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退叶蓁,圣元帝放下汤勺,沉声道,“这盅汤赐给你了,趁热喝吧。”
“不来才好呢,我们院子里终究清净了。”明兰把锦盒摆放在书桌上,自去筹办修复碎纸残片的东西。
思忖间,圣元帝已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窗外天光渐暗,一层暗影将他英挺冷峻的面庞罩住,薄唇抿得很紧,且微微下拉,显出几分沉郁之气。
“没比及人就走,怕是得悉叶婕妤给叶繁做脸的动静,已改弦易撤了。今后我们这个院子再想恭迎大蜜斯尊驾,必是难之又难。”她不觉得然地笑了笑。
“请关齐光唱情诗?罢了罢了。”圣元帝点头哂笑,似想起甚么,呢喃道,“或人定然会唱,只是她若唱给朕听,朕便更加可悲,倒不如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
难怪这么多年畴昔,不但叶婕妤未曾生养,其他宫妃亦毫无动静,而太后非他生母,竟一点也不催促,只用心教养几位亲王留下的小皇孙。陛下本年已二十七八,倘若再无佳音,过个几年怕是会惹来朝臣非议。白福现在总算体味到“天子不急寺人急”的滋味,却不敢直言规劝,唯有多挑几位美人入宫服侍,最好是叶婕妤那样才貌双全的。
关素衣枕在浴桶边沿,闭着眼睛渐渐哼唱,“南有乔木,不成休思。汉有游女,不成求思。汉之广矣,不成泳思。江之永矣,不成方思。”袅袅余音,婉转委宛,却又带着诉不尽的忧愁。
“蜜斯您可想岔了。时候是非不但由老天爷说了算,也由我们说了算。婕妤娘娘圣宠不衰,随便吹几句枕头风便能把叶家提携为顶级门阀,届时叶姨娘的家世也跟着水涨船高。而府里头,您和她能够联手对于关氏,将之打压下去。倘若关氏私德有亏,岂能再掌中馈再当命妇,便是关家说破天去也不占理。三面合击,只需一年半载她便成了落架的凤凰。”
“难怪我内心这么难过。”明兰恍然,不知怎的竟流下两行眼泪,换来关素衣一声轻笑。痴情的人可悲,痴情的人不幸,痴情的人更加好笑,这辈子,她断不会感染半分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