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虽如此,但情势比人强。这些天来梁中书被梁山泊擒拿在先,又被蔡氏波折在后,军民离心背德于外,官吏阳奉阴违于内,众苦交煎,已是心力交瘁,此时蓦地被胸中积酿已久的相思别情一冲,一腔男儿泪那里还能再忍得住?干脆放开了胸怀,哭个纵情。
如花承诺着抽身去了。出了书房,却不急着叮咛下人筹办梁中书交代的物事,先往蔡氏身边来邀功请赏,将书房里的宿世此生都抽丝剥茧道了个洁净。
又看着桌上的珠光宝气咽了几口口水,如花终究以无上的毅力拔出了眼睛,施礼道:“既无它事,还请老爷节变顺哀,奴婢辞职了!”这贱婢在书房里还想装着矫饰几句风雅,但她到底得了蔡氏不学无术的真传,一开口就把“节哀顺变”的真义给弄倒了。
渐渐翻开香囊,梁中书把一对鸦青宝石取出,掌心中摩挲多时,这才悄悄放下——本日终究重见,却已经物是人非,却不知才子安在,可得安否?
如遭蛇蝎普通,梁伟锁仓猝转头低声道:“老爷,不好了!如花来了!”
如花自让小丫环去传令,本身则立在蔡氏身边,绘声绘色地说那一盘子珍珠是多么的值钱讲究,正说得口水哗哗地流时,俄然有探马来报:“禀夫人,老爷带了梁总管,和一个本日前来的客人出府往南门去了!”
仿佛要和心底的疼痛竞走,梁中书近似卤莽地把花梨木匣子转了个底朝天,一时书房里落英缤纷,一片片虽干枯却殷红还是的桃花瓣飘飘洒下,铺满了梁中书身前的桌面。
如花凤姐听了,都恭维道:“夫人说的,半点儿也不错!当务之急,是趁老爷出门的时候,先把那些珠子弄到手再说!”
梁中书木然看着如花那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丑脸,冷冷隧道:“你去叮咛下人,叫他们筹办香烛浊酒,我要出城,于十里长亭处做个祭奠。”
“且慢!”合法如花洋洋对劲,想要抽身退步时,却被梁中书一语喝住了。
现在的梁中书,想到顿时就能重见李瓶儿,脑筋就不由得昏乱起来,心中更是悲喜交集。此时恰是午后申酉之交,日光斜映,笼出一片红霞掩在城楼上。漳水边上的野鸟秋凫,或起圆沙,或盘远势,落在梁中书眼里,无一不是伤感。
世人听了,兴冲冲地应一声“是”,随在蔡氏身后,浩浩大荡地杀奔书房。
呆了半晌,梁中书俄然叮咛道:“取玉盘来!”
梁中书空虚无备,被如花趁虚而入,固然军情倒霉,但梁伟锁还是平静自如,因为他早已做好了以静待哗的筹办。听如花动问,因而安闲道:“说来也叫人神伤。如花姐姐你可晓得,当年梁府中有个冯嬷嬷?此人同我一样,是老爷年幼时共过磨难的,厥后年纪高大了,老爷就放了恩赏,送她回籍享清福去了。谁知,明天她家里人来报,说老冯前几天过世了——你晓得,老爷最是个怀旧情的重义人,听到这信儿,如何能不哀痛?”
此时梁伟锁义不容辞,牵了主子的马前行。梁中书半推半就的,来到小屋前。这恰是:
画堂一别各西东,鱼无尺素雁影空。谁怜满腔相思血,染尽桃花瓣瓣红!
梁伟锁安闲不迫地误导道:“哦,这些是当年老爷赐给老冯的,老冯倒是个聪明人,晓得这些财宝传到后辈儿孙手里,他们福薄也压不住,临终时便又转回到老爷手上来。老爷睹物思人,今后必对冯家儿孙另眼相看,老冯在地府之下,也能够瞑目了!”
梁伟锁在前头引着路,马儿行一蹄,梁中书心底就忐忑一步。瞧着那残光铺野草,都变成满目凄迷,听到那流水响鸣琴,尽皆是入耳哭泣。门路上的人来人往,商家士庶,喜怒忧愁,声声慢,步步摇,无一不是助他的咨嗟,伤他的度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