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山下,老远就见围着一群凑趣儿的路人——自晁盖接掌梁山后,多行仁义,又经西门庆大力清算,现在的梁山门路商旅繁华,来往客人不但不怕梁山,连这一带的官府都不消怕了。明天固然见梁山的头领吃和尚打了,但大师也不觉得祸事,还是嘻嘻哈哈地围住了等着看热烈。
无嗔听着“咦”了一声,转头朝安道全看了一眼,问西门庆道:“师弟,这位是……?”
那墨客一听“龙潭寺大雄宝殿佛前暮色中的旧友”,脸上一红,却叹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公然是人在做,天在看啊!三奇公子所言不错,小可就是当日佛前偷香火钱的阿谁小贼!”
无嗔也是绿林出身,固然被佛法磨去了火性,但慷慨豪放之气不改,见李逵朴拙,心道:“这黑厮固然莽撞,但倒是至情至性,比人间虚假谲诈之徒,却要朴素很多了!”想着便取出一丸药来,叮嘱道:“以酒送服,必定消肿化瘀,再无伤痕。”
深呼吸了一下,宋江忍气道:“小可的兄弟张顺,已经上山送信去了,各路头领——这不是来了吗?却请大师赐下法号,称呼间也不致失了礼数。”
“啊?!”宋江一听是大吃一惊!李逵这黑厮就是好事的母子,属于谦虚认错,果断不改型的,有了铁面孔目裴宣交班伤脑筋后,宋江恰好偷个懒,再不必往李逵身上操心机了。但这黑厮固然脾气不好,毕竟对宋江忠心耿耿,听到他吃了亏,宋江抽身就往外飞跑:“众兄弟都随我来!”
无嗔合什施礼,晁盖惊道:“无嗔?莫不是山东道上,号称‘毒手药王’的无嗔大师吗?”
无嗔大笑道:“昔日的小贼,倒是今时的状元——此人非别个,就是山东临清辛卯科的状元郎——江南!”
世人坐船过了金沙岸,直上梁山会客堂,会客堂的两边栽的都是高大的松树,取苍松迎客之意,阳光映照在那青年墨客的脸上,影影绰绰中,西门庆心头俄然灵光一闪,大呼道:“本来是你!”
花荣便问道:“这位大师可通名了吗?”
当时候的青年墨客,生得面皮黄瘦,满脸饿纹,百结的鹑衣会张嘴说话,于无声处说他是天下倒数得着的寒士;但现在的他,脸颊丰腴了很多,气色也窜改了过来,身上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袍子,气度非常萧洒安闲——若不是松荫里漏下的阳光打在他脸上,让西门庆想起了那张佛前灯火下暗淡的脸,西门庆千万想不到这个和自家师兄走在一起的青年墨客,就是当日跑去偷龙潭寺香火钱的士子!
西门庆忙答道:“这位是盗窟新头领,神医安道全!”
小头子上前叫道:“梁山及时雨宋头领来了!闲杂人等都让一让!”世人“轰”的一声,闪出了一条路来,有人便向这边施礼,宋江看了悄悄喜慰。
无嗔伸手相搀,但晁盖硬是要行足礼,暗中一较力,二人便都知对方了得,互视一眼时,相互均哈哈大笑,无嗔便合什道:“正要叨扰宝山。”
宋江听了心道:“真神僧也!”走近看那和尚时,只见他高人一头,乍人一膀,虎目虬髯,傲视间凛冽生威,真如一尊降龙伏虎的罗汉临凡普通。宋江看了悄悄喝采道:“若不是这个雄浑的和尚,怎能打得了黑旋风?”
心底存了这个智子疑邻的动机,冷眼打量西门庆的动静时,天然是越看越象,是以这些天,贰心中深恨西门庆,现在看到梁山下又来了西门庆的师兄,他第一个就难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