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后代的目光来看,山夜叉孙元的事迹也没甚么荡气回肠之处,落入精英智囊的耳中,只怕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逆论。孙元,也就是一条德高望重的男人,看到一村百姓被官府分外的苛捐冗赋凌逼,竟有投河跳井、刎颈自缢者,便一时生了无明,动了忿气,因而登高一呼,一呼百应,如猛虎舍命搏人熊,将一干食国蠹子从空中上抹除的故事。
武松听了更是动容,长叹道:“虎乃百兽之王,为何却摧辱于此人熊之手?”
武松又把桌子一拍:“三弟说得好!恰是如此!若提及前辈英风以佐酒,便是你千杯不醉,明天也要你酣醉当场!”
说着,又向孙天锦、孙二娘、张青那边深施一礼:“却不知孙老豪杰贵体可安好?江湖后辈武松、西门庆,肯请劈面拜见!”
西门庆亦慨叹道:“二哥不必惊奇,人间之事,多数如此,百姓如果虎,赃官墨吏便如人熊,揣百姓之肥瘦,肥者食,瘦者牧,另有那饥不择食吃相丢脸的,不分肥瘦一概饱了口福的,屡见不鲜。最令人可叹者,倒是那些百姓,固然本身就有虎性,却昂首而任人熊宰割,殊不知若吼怒一击,终教那人熊落胆,便是死,也不屈辱了王者的锐气!何必摇尾乞怜,忘猛兽之威,却效家畜之态?”
西门庆心中豪情亦生,慨然道:“二哥这便请说!”
张青点头道:“武都头曾经在景阳岗上打过猛虎,但猛虎与人熊比起来,却又算不得甚么了。熊耳山中亦有虎,但其间虎最畏人熊,遥见人熊来,便昂首贴地,如猫见主,无敢遁逃。人熊至,以爪揣摸虎之肥瘦,肥者则裂食之,若虎瘦,人熊才舍之而去,自始自终,虎不敢稍动――人熊之凶威,由此可见一斑了!”
张青慨叹道:“当日景象,本日回想,恍在面前普通。当时小人在其间光亮寺种菜园子,那光亮寺供奉的,是江南边腊明教的火神,也叫摩尼神。那明教仗义不平,也是个惯为百姓出头的。听到我岳丈义抗暴政,那光亮寺的明教舵主固然与他素不了解,仍然仗义而起,拔刀互助,二三十条男人白衣如雪,投身虎狼群中。小人鄙人,固然不是明教弟子,但义之地点,刀剑不避,也随了众豪杰前去助力!”
武松一拍桌子,豪气横空:“孙元孙老前辈的事迹,我们后辈是千万及不上的了!在他白叟家面前,甚么打虎除害,甚么打抱不平,十足都得靠一边儿去!”
孙天锦冷静地将碗中美酒浇在地上,祝祷道:“当年那些连名字都来不及留下来的叔叔伯伯们,锦儿在这里给你们敬酒了!本日豪杰怀想豪杰,你们在天之灵不远,都来喝一口吧!”
却听“砰”的一声,孙天锦一掌拍在桌子上:“三奇公子说得好痛快!若我另有妹子,非让她嫁你不成!可惜,我没有三妹,只要散酒!来!西门大官人,孙天锦再敬你一碗!”
武松耸然动容道:“二十年前?莫非两位女人的父亲,就是当年一条铁扁担,横扫赃官墨吏的‘山夜叉’孙元,孙老前辈吗?”
武松愣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唉!可惜小子无福,不能得见尊颜……”
孙天锦、孙二娘盈盈起立,恭声道:“恰是家父!”
想起旧事,孙二娘眼圈儿红了:“当日一战,二三百官军围住了二三十豪杰豪杰,箭落如雨,刀斧如霜,我爹爹晓得若后退一步,村中长幼,没一个能逃活命,是以据住山路天险,死战不退。从日出到日落,豪杰们一个个战死,那些豺虎普通的官兵,毕竟没法越雷池一步!”
孙天锦点点头:“当日我爹爹领人洗荡了那一干蛀虫恶兽,晓得此祸闯得太大,自古官官相护,那公堂上的狗官需求斩尽扑灭,不然若全天下都学起我们来,那还了得?是以我爹爹单独一人,去险要山路上抵挡官军,却让村中长幼,都入深山遁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