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饮了一杯,挥手道:“全天下人都晓得的事,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又算得甚么金玉良言?又何必面谢?盛情心领,受之有愧,小女人去休去休!”
当下傲视着红树道:“小生如闲云野鹤,到处皆可栖止,六合都与我无拘又无辖,何况相府之家?本日饰辞测字,也不过聊以游戏风尘罢了。既无干求拜托,又非趋炎附势,蓦地奉谒,徒伤士品,承你家蜜斯美意,今后再相会吧!”
西门庆坐回椅中,斟酒就口,淡淡隧道:“自古男主外,女主内,豪奴无礼,当责府内之男,又关你家蜜斯何事?女人之说,未免令人发笑。既非你家蜜斯错误,又何来恕罪之说?小女人且退,莫扰了我的酒兴!”
红树进阁,说话之前,先朝着西门庆深深一福。西门庆不得不站起来,还了半揖。
酒楼掌柜的一听,如释重负,千恩万谢地退下去了。
那掌柜的陪笑道:“禀上女人,小的是这家酒楼的掌柜,唯恐小的们怠慢了这位先生,是以切身在这里服侍……”
西门庆嘿然一笑,心道:“这小丫头,倒聪明!竟然另有这般急智!”
红树听西门庆言语中固然显得客气,但却充满了轻视本身之意,小嘴便噘了起来。大眼睛骨碌碌的一转,正看到了西门庆身边角落里立着的布招儿,灵机一动,便道:“先生高士,既然挂牌测字,何可拒人于千里以外?我家蜜斯故意上事,难见清楚,还求先生一行,为我家蜜斯解惑。自古士须敬业,先生既执了测字的布招儿,岂可例外?”
如果这个叫红树的丫环还敢在这里摆出相府的架子来压人,西门庆才懒得理睬。但听红树彬彬有礼得乃至到了谦虚的境地,西门庆也不得不心软,只能道:“女人请进。”
当下坐回座中,又喝了几杯,想道:“那蔡府的孙蜜斯既然操心请我而不是抓我,一定便有歹意,我且去会她一会,看看这位蔡京宠嬖的孙女儿,却又是多么人物!”这恰是:
西门庆的话说得很隐晦,即便是进过学的秀才,也一定能利落体味他言中之意。但的本意,只是要难一难这个叫红树的小丫环,她冥思苦想本身话中之意的时候,就顾不上掉金豆儿了,没想到他这边话一出口,那边红树就喝彩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向西门庆深深万福:“小婢明白了!多谢天赋生全小婢,不做井大春,赏了小婢好大的脸面!”
红树这一下号准了西门庆的脉,那里肯起来?只是咬着牙看着西门庆,点头不语,那泪花儿却好似滚滚江水之连缀不断,又好似洗清了的黄河众多一发而不成清算。
红树听了,面上错愕与愧色齐飞。东都城中,西门庆掌掴蔡府豪奴倒也罢了,一条狗子,若主家都偶然计算,那又算得甚事?但此时西门庆竟然敢直指蔡京御下不严,这是多么胆气?红树脑中有如电闪雷鸣普通,只是想道:“怪不得我家蜜斯一见此人,便断言他乃是非同小可之人物,又令我需求请他去相见。现在听他言语,未知本领如何,先见风骨出众!此等人物,才算男儿,比起我家门下那些只知唯唯诺诺的相公们来,倒是强太多了!”
然后听到一个女孩子娇俏的声音喝道:“你是何人?站在这里做甚么?”
却听红树道:“我家蜜斯,夙来心敬名流,本日一流目于先生,便为先生之雅量高致所动,是以传命于管家,欲请先生一见。谁知下人粗陋,获咎于先生,实令我家蜜斯生出玉碎珠沉之憾。心迹无以自明,不得不派小婢忍耻前来,只求先生恕罪。”
谁知红树那小丫环却并没有掷杯为号,廊下就此杀出百八十个刀斧手来,反倒是“咕咚”往楼板上一跪,哽咽着道:“若先生不去,小婢就跪死在这里!”说着,大眼睛定定地看住了西门庆,那泪珠儿便似断了线的珍珠一样顺着白玉般的脸庞直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