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已经长到该当退学的春秋。这两个儿子长得非常相像,像是一个木模里倒出一个窑里烧制的两块砖头;固然春秋相差一岁,弟弟骡驹比哥哥马驹不但显不出低矮,并且比哥哥还要细弱浑实。他们都像父亲嘉轩,也像死去的爷爷秉德,全部脸部器官都尽力鼓出来,鼓出的鼻梁儿,鼓出的嘴巴,鼓出的眼球以及鼓出的眉骨,固然年纪小小却已显出那种以鼓出为表征的雏形底坯。跟着春秋的增加,这类鼓出的脸部特性将愈来更加凸起。
白嘉轩提出的一个大胆的计划获得了鹿子霖利落的呼应:凡是在祠堂里敬香火的白姓或鹿姓的人家,凭本身的产业随便捐赠,一升很多,一石不拒,实在拿不出一升一文的人家也不指责。修复祠堂的主旨要充分表现县令亲置在院里石碑上的“仁义白鹿村”的精力。不管捐赠多少,修复祠堂所需的粮款的不敷部分,全由他和鹿子霖包下。白嘉轩把每家每户捐赠的粮食记了账,用红纸誊写出花名单公布于祠堂外的围墙上,每天记下花消的粮食和钱款的数字,内心总亮着一条戒尺:不能给祖宗弄下一摊胡涂账。全部预算下来,全部村民主动捐赠的粮食只抵全数所需的三分之二,白嘉轩和鹿子霖两家合包了三分之一。
白嘉轩太喜好这两个儿子了。他常常在孩子不留意的时候专注地瞅看那器官鼓出的脸,却说不出亲热的话也做不出心疼密切的表示。孩子和奶奶形影不离,日夜厮守,他几近没有背过抱过他们,更不会像普通庄稼汉把儿子架在脖子上逛会看戏了。现在,看看儿子已司该当读书了,他就不能再放手由奶奶给他们讲猫儿狗儿了。白嘉轩正在运营肯定给白鹿村创办一座书院。白鹿村百余户人家,向来都是送孩子到七八里地的神禾村去读书,白嘉轩就是在那边早出晚归读了五年书。他想创办书院不满是为了两个儿子就读便利,只是感觉现在应当由他来促进此举。书院就设在祠堂里。那座祠堂年久失修,虽是祭奠祖宗的崇高的处所,却毕竟又是公家的官物没有谁操心,五间大厅和六间厦屋的瓦沟里落叶积垢,绿苔绣织,瓦松草长得足有二尺高;椽眼里成为麻雀产卵孵雏的抱负窝巢;墙壁的泥皮剥落掉渣儿;铺地的方砖底下被老鼠掏空,砖块下陷。白嘉轩想出面把衰老的祠堂完整翻修一新,然后在这里创办起本村的书院来。他的名字将与祠堂和书院一样不朽。
朱先生的同窗学友遍及关中,保举一名先生来白鹿村执教天然不难,因而就近保举了白鹿原东边徐故里的徐秀才。徐秀才和朱先生同窗同庚,学问赅博却屡试不中,在家一边种地一边读书,淡泊了宦途功利,只为熏陶情性。两人拿着朱先生亲笔写的信找到徐故里,徐秀才欣然出马到白鹿村坐馆执教了。
传说又一年三伏天降流火,大如铜盆小如豆粒的火团火球倾泻下来,房屋焚为灰烬;人和牛马猪羊鸡犬全被烧焦,没法援救无计逃遁天然无一幸免;祠堂里的神轴和椽子檩条又一齐化为灰烬,村落的汗青又一次成为空缺。至于蝗虫成精,疫疠滋漫,已经成为小灾小祸而不值一谈了。活在明天的白鹿村的老者安静地说,这个村庄的住户永久超不过二百,人丁冒不过一千,如果超出便有灾害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