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番话,见成若愚与世人堕入深思不语,容与又缓缓道,“先生言自古宦臣皆贪渎,倒是不假。但若非朝中百官皆出于私心不肯征税两税,皇上又何用倚靠宦臣?鄙人觉得,当今皇上乃贤明圣主,断不会重蹈历代寺人乱政之惨祸。先生和在坐诸位,与其只盯着宦臣是否参与政事,倒不如多为皇上和朝廷思虑,如何能处理内乱内忧,而后使民富国强,永保万民安康。”
容与没推测他会俄然出言辩驳成若愚,不觉有些讶异。此时书院中人纷繁猎奇,转顾林升,也有人听了他的话几次颌首。
成若愚挥手表示世人温馨,问容与道,“愚方才所说,确为一家之言,一己之见。愚愿聆听先生分歧之高论,可否见教?”
相互相视之际,成若愚微微一笑,而容与也看到了,他的笑意里,始终都藏着一味谨慎与防备。
“国朝四邻不宁,西北、辽东屡有内奸扰乱边疆。先帝怜边疆百姓耐久被内奸虏掠,故多次筑防关隘,屯田驻军以防备。及至本朝却因边防经费不敷,又不能增加农田赋税,才要增收商税和矿税,以充盈朝廷之收。”
“如先生所说,将此二税废除,那么对内会使国库空虚,对外则使边防用度贫乏。保卫边陲的兵士一样是我朝子民,他们挨饿受冻,试问朝廷用甚么去供应他们?彼时虽能藏富于民,可内乱一起,又该如何抵当?国力弱败,朝廷不能庇护百姓,百姓的财产迟早会成为被掳掠的工具。”
林升闻声这句,悄悄拽了拽容与的袖子,“大人,他这话甚么意义?”
“能得慎斋先生相邀,是鄙人的幸运。”容与拱手,应了他的明日之约。
而人们口中的慎斋先生,则是升平朝吏部文选司郎中成若愚,其人是升平八年的进士,曾任户部主事,因获咎权贵而被贬谪外放,升平二十二年被推举出任内阁大学士,但终因立嗣一事触怒先帝,被削籍撤职。
容与颌首道是,并没有涓滴踌躇。成若愚了然一笑,旋即相邀道,“本日仓促一会,另有很多未尽之言。林先生若不弃,愚请先生明日未时来书院一聚,畅谈一番,不知先生可否赏光?”
有人扬声诘责林升,“那里来的小子,竟然如此无礼!竟像是为那些阉宦说话,该不会是南京十二监派来的吧?”
“如许啊,又是那些夸夸其谈的文人搞出来的玩意儿。”林升索然无趣的叹了叹,俄然想到甚么,扭头问,“您该不会是也想去听听吧?”
成若愚听得深深蹙眉,愈发仔细心细打量起他。容与见世人还都在惊诧回味他的话,趁机向成若愚道,“鄙人一番妄言,有辱先生清听之处,还望恕罪。不便打搅先生讲学,还请先生持续吧。”
顿了顿,他再扬声道,“愚觉得,朝廷应广开言路,使得分歧的声音能够传到皇上耳中,而不至于被身边小人蒙蔽;且国朝应当接收历朝历代之经历,根绝内宦干政。立国之初时,那块禁内臣预政的牌匾现在还在,本朝却已经有权倾朝野的内臣。祖宗之训,实不该或忘。而为内宦调拨之收取商税,矿税等恶政更应当废除。还富于民,藏富于民,才是万乘之国,应遵守的治国之道。”
围坐和站立的人早就把书院挤得满满铛铛,连门口都倚站了很多人,一眼望畴昔,来听讲学的,不但有文士秀才,另有老者稚童,更不乏贩夫走狗,足见成若愚在官方已颇具影响力。
此言一出,底下闻者大多有所感,有人立时大声拥戴他的谈吐,有人交头接耳态度恍惚,也有人点头反问,“先生这么说,就是反对朝廷的征税之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