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第宫门,直入云中,直天玄色最浓最寒之处。
雪后的昭台宫,巍巍绰绰,笼在冷月幽光里。
打扫玉阶的一名宫人,呵气成霜,将双手插进袖笼暖一暖,抬眼望月。
更阑宫门已合,十余名内侍挑了灯,默无声气地打扫蜿蜒玉阶上的积雪。
她内心清楚,这幅画,一笔一痕,不是画在纸上,而是有甚么事如利刃划过她心底。
怡朱紫却感觉连指尖也发软,这一天,这一刻,等了好久,感受回到了江南。
“是你,柔婷姐姐。”
画案后的仵后汐莞,一袭素衣曳地,长发披覆两肩,执了羊脂玉管霜毫,垂首凝神纸上,仍在画那幅画。
不成方物的艳光,在镜中漾开,
明日一早便要觐见皇后,齐皇近年了脑疾减轻,早早便已安息。
这笑容如一簇妖红。
极少见到怡朱紫过问起齐皇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
怡朱紫走到画案之侧,画已画好,却不忍多看一眼。
自仵后有身以来,仵后仿佛已被忘记在寥寂殷川。
“本年雨下得真早。”怡朱紫顿了顿,似自言自语,“还好。”
一年间,为亡母守孝,以赔偿十几年前的遗憾。
“五年了,仵芷蝶,你又返来了。”
怡朱紫将屏风合上,也不近前,也不出声,只哀哀望着仵后。
城中驿馆内,住进了亭国和北漠的使者。
汐莞的声音,像那碧烟似的轻微。
她的内心始终对活着的仵芷蝶不放心,每夜她都担惊受怕,恐怕哪天俄然再世人面下脸毁了,不!这还不是最严峻的,如果在陛上面前,那岂不是统统事情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绝对不能让此事产生!
琉璃光,碧烟沉。
现在齐皇令亭国的使臣前来觐见仵后,或是又念起旧情,多少有些体贴之意么?怡朱紫这般在乎明日的觐见,也是盼着皇上还能转意转意罢?
现在夜,怡朱紫没有在寝殿陪侍,只在外间候着,垂袖肃立于帘下,听外边的风雪声,问起无关的闲事。
汐莞拂袖起家离了画案,徐步走向妆台,身后青丝散成一幅墨色长缎。
自此以来,仵后也整天白衣素服,抄经事佛,对本身的处境浑不在乎,连齐皇的生辰也不陈表向齐皇问安,仿佛是万念俱灰,一心就此终老行宫了。但实际,她却在运营甚么天下大计!
汐莞在妆台前立足,一动不动凝睇镜中,唇角缓缓扬起。
半夜沉寂无声。
她闻声回过神来,闻声怡朱紫在问话,忙应了声是。
在行宫奉养她一年来,婵娟眼里的怡朱紫,向来素衣单髻,不着脂粉,容色很美,脾气傲岸,举止气度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崇高。即便是在齐皇病得极重的当时候,也不见她有过镇静失态,只是一步不离伴着齐皇。
连汐莞都不晓得,为何这五年来没有五年前般的幸运,为何现在她怀有身孕,齐皇连正眼都不看本身!莫非是因为飞燕阁的怡朱紫?如何能够,就因为这个贱人长得像仵芷蝶?这就是所谓的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汐莞的目光,仿佛落在画上,又似落在无穷尽的虚空。
亭国和北漠的使节,明日中午前后就入后宫,奉旨前来觐见仵后。
“天要亮了,是打扮的时候了。”
凝睇画幅很久,她毕竟搁了笔,将画幅缓缓卷起搁在案侧。
婵娟微怔。
“现在我也不晓得,画得像不像她了。”
汐莞的目光语声,安静得近乎空茫,不见喜悲起伏。
不知为何,婵娟模糊感觉这端凝背影,比昔日多了些萧瑟。
一忘便是好久。
泪光下,怡朱紫眼中哀戚之色垂垂敛起,目光果断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