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一点头。
“宫里有奶娘，传奶娘来吧。”我看了看锦儿怀中襁褓，掉头叮咛婢女，不知为何，竟不肯多看那孩子一眼。雪儿忙道，“不劳奶娘，这孩子一向是我本身带，也不惯生人。”他们竟连奶娘也没有，真不知这些光阴是如何过来的。雪儿抱了孩子去里间喂奶，外间只剩我和冀北王，对坐无言。沉默半晌，我浅笑道，“太后已经给小公主拟了名字，是单名一个雨字，我若对劲，便可赐命了。”
“本王奉召回朝，未能尽早知会仵后。”他亦淡定回应，语声宁定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千万没有想到，为齐皇诞下女儿的那名侍妾，竟是我在江南遇劫失散的贴身俾女苏雪儿。
冀北王端了茶盏，苗条惨白的手指轻叩青瓷茶托，静了半响，淡淡道，“我们今后去哪……”
内侍忙回禀道，“小人也不知冀北王本日便到，仓促间没来得及洒扫，小人这就去办！”
我略蹙了蹙眉，“冀北王本日回朝，大殿为何还是这个模样？”
“是，那早晨宫宴，冀北王的席位也还是还是安排？”
狼籍脚步和重物触地的声响令我瞬时回过神来，但见侍卫抬着几样简朴的箱笼，已经进了宫门。两名内侍在前头带路，当着子澹面前竟大声催促，非常倨傲无礼。
“够了！”我蓦地睁眼，拂袖将面前妆台上物什十足扫落。
“蜜斯，奴俾对不起你。”她终究抬起脸来，昔日丰润如玉的脸庞已变得纤巧肥胖，端倪宛转含愁，与畴前判若两人。
他半启了唇，模糊似要唤出一声“柔婷”，语声却凝在了唇边，毕竟化作一声微不成辨的感喟。
我闭上眼，“不必，就还是例办，罚他去边陲。”
“你今后都叫我阿申吧！”
领头的内侍蓦地瞧见我也在此，面色顿时一变，仓猝奔到跟前，满面谄笑，“拜见冀北王！仵后万安！”
我嗯了一声。
垂下目光，我再看不见他的神情，终究能够安闲地开口。
我心口一紧，手上轻颤，盏中茶水几近泼溅出来。我不能和他走，齐国，还是冀北郡，亭国……
“是么？”我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还觉得，这是要等着我来脱手。”
“阿申……”
我仓促回身，低头在前带路，不敢再看他，只恐被他的目光洞穿了假装的笑容。
冀北王点头一笑，目中划过一抹不易发觉的伤感，旋即归于无形。
“臣妾拜见姐姐。”这轻微语声落入耳中，我怔住，竟有些回不过神。凝眸看去，见她身形窈窕，秀发如云，那身粉锦贡缎的宫装虽是上好的衣料，却显得有些旧了，头上珠翠也极少……想来这几年，冷宫里实在过得非常苦寒。我内心刺痛，忙温言道，“苏mm不必多礼。”
“实在……我和你和回的去，只是天下未止战，昏君未除。”
雪儿，苏雪儿，广地侍妾苏氏。
自从江南遇劫，与她失散，那以后再没有她的消息。一别两年，现在她竟带着孩子，和冀北王一起返来。我怔怔看她，清楚欣喜欣喜，却又模糊悲酸，半晌才悄悄叹道，“返来了就好。”
空庭闲阁，落梅纷飞，暗香缭绕如缕。四目订交的顷刻，光阴回转，光阴如逝水倒流。影象里温润如玉的少年，与面前孤清落寞的男人叠印在一起，如幻如影，若即若离。他悄悄望着我，幽远目光穿越了聚散悲欢，似水流年，凝定在现在。
一瓣落梅沾着碎雪，随风拂上他鬓角，那乌黑的发间，模糊有一丝灰白。五年的软禁光阴，让昔日俊雅无俦的少年，已经早生了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