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氅还沾着冰霜,约莫是一起风尘仆仆赶来金陵的。
沉默地走到谢府门前,谢容景昂首望去。
印章底部,清楚雕刻着“大雍丞相司独数”七个篆书小字。
三人重新祭拜过坟冢,才筹办下山。
山风吹拂着细雪,簌簌落在两人的发梢和眼睫。
细雪迷蒙了双眼,他面前仿佛闪现出坟中少年当年的豪举。
苏酒哽咽点头。
许是又梦见甚么,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滚落。
明显没有风,却像是有一只手,和顺地为他打扫去肩头落花。
萧廷琛抱着她,任由她的脑袋枕在膝头,就这么坐了一宿。
“我如何样都无妨。”萧廷琛顾恤地亲了亲她的眉心,“乖,去换身衣裳,我们去祭拜三叔。”
史载,大雍王朝第一任丞相,名为司独数。
少年平生怯懦,却在同窗被恶霸凌辱时,死死挡住了门扉。
天光放亮时,澄彻雪光透过窗棂上的高丽纸,令书房格外敞亮洁净。
“叫我谢二。”谢容景翻身下树,当着萧廷琛的面,悄悄抱了抱她,“苏小酒,回了金陵,就叫我谢二吧。”
他起家归去。
苏酒的马车,缓缓驶至乌衣巷口。
苏酒抱着萧渝生前留下的手札,在书房屏风后的小榻上睡了一宿。
“你看看这繁华乱世,你看看这斑斓江山,九州四海都是你的意志,东风化雨,梅花傲寒,你这为万世开承平的男人,死有重于泰山!!”
他的袍裾上沾湿大片,满是她这一夜的眼泪。
文人傲骨,不过如此。
啊啊啊啊啊
“舍长,我萧怀瑾,没有食言啊!”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多言。
“谢侯爷……”
她翻了个身,无认识地娇软呢喃:“爹爹……”
幼时的她娇憨懵懂,把萧家爹爹视作天底下最短长的人。
萧廷琛朝墓碑举杯,勾唇而笑:“当年曾在你坟前许下信誉,为六合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承平……我这小我啊,坏弊端一堆,却恰好重诺得很。这些年夙兴夜寐,常常在深夜梦见昔日你我同窗读书的风景。我,岂敢怠政?”
她哽咽。
铜炉里的纸钱尚未燃尽,摆在墓碑前的酒水仍不足温。
苏酒却发明,坟前已有人祭拜过。
萧廷琛伸手,和顺地抚了抚她的眉眼。
她轻声。
她仰开端,色若春晓的男人,坐在枝桠上,正含笑看着他们。
萧廷琛已经筹办好祭奠用的纸钱、糕点、酒水等物,装在一只竹篮子里,随便拎在手上,“走吧。”
他说,不能跪啊,我们读书人,只跪六合君亲师啊!
萧渝的坟冢建在祖坟一带。
他顿了顿,俄然红了一双眼。
他们依偎着,过了好久好久,萧廷琛才道:“既然来了,也去看看司独数和花轻柔他们吧。”
“是不是再靠近的人,都会有分别的那天?”
她和谢容景并肩,朝巷子内里走。
萧廷琛盘膝坐在司独数的坟前,顺手斟了两杯酒。
家中嫡亲之人过世,大略小辈都听不得“祭拜”一词。
她抬袖拭去,“我这就去换衣。”
正骇怪时,一朵梅花从天而降,轻柔地打扫过她的脸颊。
夏季的山野非常萧瑟,白雪袒护了坟头,古朴的墓碑上刻着萧渝的名字和平生,统统都是极持重的模样。
一树红梅开得热烈似血,仿佛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天光微亮时,他昂首谛视苏酒。
临高山而立,能够俯瞰江南风景。
她睡觉时蜷成一团,像极了幼时的模样,可见她现在定然是很没有安然感的。
梅花落了他两肩。
她换了一袭梨斑白的袄裙,又取下簪花,只在鬓角簪一朵纯白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