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抱朴子外篇 > 第14章 用刑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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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之初兴,官人得才。卫鞅由余之徒,式法於内;白起王翦之伦,攻取於外。兼弱攻昧,取威定霸,吞噬四邻,咀嚼群雄,拓地攘戎,龙变龙视,实赖明赏必罚,以基帝业。降及杪季,骄於对劲,穷奢极泰。加上以威虐,筑城万里,离宫千余,锺鼓歌女,不徒而具。骊山之役,太半之赋,闾左之戍,坑儒之酷,北击猃狁,南征百越,暴兵百万,动数十年。天下有生离之哀,家户抱恨旷之叹。白骨成山,虚祭布野。徐福出而重号口兆之雠,赵高入而屯豺狼之党。天下欲反,十室九空。其以是亡,岂由酷刑此为秦以严得之,非以严失之也。

譬存玄胎息,呼吸吐纳,含景内视,熊经鸟伸者,长生之术也。然艰并且迟,为者鲜成,能得之者,万而一焉。病笃痛甚,身困命危,则不得不攻之以针石,治之以毒烈。若废和鹊之方,而慕松乔之道,则死者众矣。仁之为政,非为不美也。然黎庶巧伪,趋利忘义。若不齐之以威,纠之以刑,远羡羲农之风,则乱不成振,其祸深大。以杀止杀,岂乐之哉!

是以安於感深谷而严其法,卫子疾弃灰而峻其辟。夫以其所畏,禁其所玩,峻而不犯,全民之术也。明治病之术者,杜未生之疾;达治乱之要者,遏将来之患。若乃以轻刑禁重罪,以薄法卫厚利,陈之滋章,而犯者弥多,有似穿阱以当路,非仁人之用怀也。

“盖六合之道,不能纯仁,故青阳阐陶育之和,素秋厉肃杀之威,融电扇则枯瘁摅藻,白露凝则繁英残落。是以品物阜焉,岁功成焉。温而无寒,则爬动不蛰,根植冬荣。宽而无严,则奸宄并作,利器长守。故明赏以存正,必罚以闲邪。劝沮之器,莫此之要。观民设教,济其宽猛,使懦不成狎,刚不伤恩。五刑之罪,至於三千,是绳不成曲也;司寇行刑,君为不举,是法不成废也。绳曲,则奸回萌矣;法废,则祸乱滋矣。

昔魏世数议此事,诸硕儒达学,洽通殷理者,咸谓宜复肉刑,而意异者驳之,皆分歧也。魏武帝亦觉得然。直以二陲未宾,远人不能统至理者,卒闻中国刖人肢体,割人耳鼻,便当望风谓为酷虐,故且权停,以须四方之并耳。通人扬子云亦觉得肉刑宜复也。但废之来久矣,坐而论道者,未觉得急耳。”

若行其言,则当燔桎梏,堕囹圄,罢有司,灭刑书,铸兵戈,平城池,散府库,毁符节,撤关梁,掊衡量。胶离朱之目,塞子野之耳。泛然不系,反乎天牧;不训不营,相忘江湖。朝廷阒而若无人,民则至死不来往。可得而论,可贵而行也。

“陋儒徒闻周以仁兴,秦以严亡,而未觉周以是得之不纯仁,而秦以是失之不独严也。

故明君治难於其易,去恶於其微,不伐善以长乱,不操柯而踌躇焉。但是刑之为物,国之神器,君所自执,不成假人,犹长剑不成倒捉,巨鱼不成脱渊也。乃崇替之所由,安危之源本也。田常之夺齐,六卿之分晋,赵高之弑秦,王莽之篡汉,履霜逮冰,由来渐矣。或永叹於海滨,或拊心乎望夷,祸延宗祧,作戒将来者,由乎慕浮名於住古,忘实祸於当己也。”

“但抢先令而後诛,得情而勿喜,使伯氏无怨於失邑,虞芮知耻而无讼耳。若刁悍掩容,操绳而不惮,诱於含垢,莫蔓而不除,恃藏疾之大言,忘膏肓之近急,何异焦喉之渴切身,而遥指沧海於万里以外,滔天之水已及,而方造舟於长洲之林,安得免夸父之祸,脱沦水之害哉!

“八卦之作,穷理尽性,明罚用狱,著於《噬嗑》;系以徽纆,存乎《习坎》。然用刑其来尚矣。逮於轩辕,圣德尤高,而躬亲挞伐,至於百战,僵尸涿鹿,流血阪泉,犹不能使时无背叛,载戢兵戈。亦安能使百姓皆良,民不犯法而不治者,未之有也。唐虞之盛,象天用刑,窜殛放流,天下乃服。汉文玄默,比隆成康,犹断四百,鞭死者多。夫匠石不舍绳墨,故无不直之木。明主不废戮罚,故无陵迟之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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