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窃华名者,蝼蜥腾於云霄;失实贾者,翠虬沦乎地府。於是斥鷃凌风以高奋,灵凤卷翮以幽戢,铅锋充太阿之宝,犬羊佻虎狼之资矣。夫佞者鼓珍赂为劲羽,则无高而不到矣;乘朋党为舟楫,则无远而不济矣。
抱朴子答曰:“夫雷霆车訇磕,而或不闻焉;七曜经天,而或不见焉。岂唯形器有聋瞽哉!心神所蔽,亦又如之。是以闻格言而不识者,非无耳也;见英异而不知者,非无目也;由乎聪不经妙,而明不逮奇也。夫智大量远者,盘桓以山峙;器小志近者,蓬飞而萍泊。夫唯山峙,故莫之能动焉;夫唯萍泊,故流而不滞焉。
持之以夙兴侧立,加上以先意承指,其利口谀辞也似辩,其道听途说也似学,其心险貌柔也似仁,其行污言洁也似廉,其好说人短也似忠,其不知忌讳也似直,故多通焉。且亦奉望我者,欲我益之,不求我者,我不能爱,天然之理也。
“夫贤常少而愚常多,多则比周而匿瑕,少则孤弱而无援,佞人相汲引而柴正路,俊哲处下位而不见知,拔茅之义圯,而负乘之群兴,亢龙高坠,泣血涟如。故子西逐大圣之仲尼,臧仓毁命世之孟轲。二生不免斯患,降兹亦何足言!斯祸盖与斥地并生,苦之匪独一世也。历览振古,多同此疾。
“夫直绳者,枉木之所憎也;清公者,奸慝之所雠也。人主不能运玄鉴以索隐,而必须当途之所举。然每观前代擅权之徒,率其所举皆在乎附己者也,所荐者先乎利己者也。毁所畏而进所爱,所畏则至公者也,所爱则同私者也。至公用则奸党破,众私立则主威夺矣;奸党破则升泰之所由也,主威夺则危亡之端渐矣。毁所畏则恐辞之不痛,虽刖劓之,犹未弇意焉,故必除之而後快也;彼进所爱则苦谈之不美,虽位超之,犹未逞心焉,故必危彼以安此也。是故抱枉而死,无愆而黜者,有自来矣。
“然捐玄黎於洿泞,非夜光之不真也,由莫识焉;投彤卢而不弯,非繁弱之不劲也,坐莫赏焉。故琼瑶俟荆和而显连城之价,乌号须逢门而著陷坚之功,飞菟待子豫而飚腾,俊民值知己而宣力。若夫美玉不出重岫,良弓不凿百札,骥騄不平朱轩,命世不履爵势,则孰知其能摅符彩之耀晔,顿云禽於千仞,骋逸迹以追风,康庶绩於百揆乎
德薄位厚,弗交也;名与实违,弗亲也;繁华驰逐,弗务也;豪侠奸权,弗接也;俗说细辨,不答也;胁肩所赴,弗随也。貌愚而志远,面垢而行洁。确乎若嵩岱,铨衡所不能测也;浩乎若沧海,斗斛所不能校也。峻其重仞之高,隐其百官之富。观彼佻窃,若草泽也。邈世之操,眇焉冠秋云之表;遗俗之神,缅焉栖九玄之端。虽穷贱,而不成胁以威;虽危苦,而不成动以利。
门人问曰:“闻汉末之世,灵献之时,品藻乖滥,英逸穷滞,贪吃得志,名不准实,贾不本物,以其通者为贤,寒者为愚。其故何哉”
“故明君勤於招贤,而汲汲於擢奇,导达呆滞,而谨防壅蔽。才诚足委,不拘於屠钓;言审可施,抽之於戎戍。或举於牛口之下,而加上於群僚之上;或拔於桎梏当中,而任以社稷之重。故能勋业隆济,拓境服远,取威定功,垂统长世也。
方之货也,则缄连以待贾者,唯至珍而难售;鸣鼓以徇之者,虽凡蔽而易尽。比之材也,则结根於嵩岱者,虽竦盖千仞,垂荫万亩,而莫之知也;插株途要者,虽钩曲戾细而速朽,而犹见用也。故庙堂有枯杨之瑚簋,穷谷多不伐之梓橡也。
“且大贤之状也至拙,其为味也甚淡,萧然自足,泊尔无知,知之者稀而不戚,时不能用而不闷。虽并日无藜藿之糁,不以易不义之太牢也;虽缊袍无卒岁之服,不肯乐无道之狐白也。独可披发高枕,守其统统已,毫不曲躬低眉,求其所未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