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子里黑乎乎的,叶首志眯起眼,打量着劈面站立的男人,中等个子,四十岁模样,方脸大眼,膀大腰圆,皮肤黑亮,因为耐久打铁,左臂上充满灼伤的疤痕。男人一看是汪施才,搓动手呐呐地说:是大兄弟来啦,坐,坐。他儿子搬过来两个树墩,汪施才摆摆手:就站着说吧。日子还能过吗?铁犁头感喟:过不下去了,这里人都在跑反,地都快没人种了,谁还来打耕具甚么的?唉,五家铺子有四家炉子熄了火,镇里还要我们交税。汪施才说:你还想不想往南边去?铁犁头苦着脸:不去如何办,总不能在这等死吧。
镇外不远处,江堤上面有一块坡地,搭建了一排低矮的草棚,一条碎石板铺成的巷子通向江边。走近草棚,能够看清有四五家铁匠铺,炉火不很畅旺,偶尔传来一阵叮叮铛铛的敲击声。汪施才领着叶首志走到北头一家门口停下来,喊了一声:铁犁头在吗?棚内有人应道:哪个啊?话音未落,棚子里钻出一个精肥大子,稍高个头,不到二十岁,上身穿了一件汗搭子,肌肉鼓鼓的,腰间系着一条看不清色彩的粗布围裙。汪施才拍着他的肩头,你是铁犁头的小子吧,你爸呢?说着就拉着叶道志进了棚子。
早晨,天空阴沉,青弋江上一片乌黑。一艘划子从江边滑出,悄无声气地向对岸弋江镇驶去。此时,弋江镇货色查抄站房门大开,内里摆了一张八仙桌,马灯的厨子拧到最大,五个收税的兵丁围桌而坐,正在盘点明天收缴来的税款。领头的打着酒嗝,笑眯眯地说:这些日后辈兄们很卖力,明天夸奖大师,每人先发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