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瞻徐行走出大殿，站在台阶上，远远的能瞥见外廊横门北边宰执上马的第二横门。他微微眯起眼，吸了口气。
仲春十八，诸事皆宜。
禁中宣祐门以南，是常朝所御的文德殿。
玉簪看着一头雾水的三位小郎君，干笑着解释：“慈姑说的是那最驰名的孟家道院霸道人蜜煎……”
人潮澎湃中，越行越近。九娘的心砰砰跳，俄然人群中看到那乌龟摊前半蹲着一个略清癯的穿灰青色直裰的背影，她一把用力挣开孟彦弼的手，撒开小腿从人缝里朝前挤去。孟彦弼和陈太初从速喊着扒开人追上来。
张子厚胸腔一阵荡漾，他垂下眼嘲笑道：“是，苏师兄。只是现在瓦子里都有言：人生四大喜，乃升官、发财、死荆布之妻，另娶如花美眷。这一人独占四喜，东都城皆以苏师兄为例。子厚一时不免感慨故交，失色讲错，还望恕罪。”
张子厚摇了点头：“子厚身为侍御史，尽责罢了。至于今后，天然是官家要微臣去那里，微臣就去那里。”他顿了顿，走近了一步，抬高声音道：“听闻师弟苏瞩调职返京，是要去做谏议大夫的，子厚怎好夺人之美？”
相国寺大三门上都是飞禽走兽猫犬之类，翻跟斗的猴儿，懒洋洋的猫熊，乃至大象犀牛孔雀，无奇不有。路上不时能见到长髯高鼻匹帛缠头的回纥人，戴着金花毡笠的于阗人，乃至另有那皮肤乌黑的昆仑奴捧着高高的匣子跟在仆人家背面。
苏昉替九娘选了一只小乌龟，不等孟彦弼发话，就递给鲁老伯一百文钱：“算在一起便是，阿团它多亏老伯顾问了。我下个月十五有假，再来看它。”不待鲁老伯推让，苏昉将铜钱塞入他手中，笑着拍拍那阿团的龟壳，就要和孟彦弼一行人告别。
孟彦弼入了坐，却讶然问：“咦，六郎如何没来？不是说好了要陪他去资圣门看书画古籍的？我特地让人探听了，大殿左壁的炽盛光佛降九曜鬼百戏前日刚修复好，还让人一早就来替他把位置都占好了！”
九娘垂了小脑袋，一颗颗地把龟食丸子朝水里丢，声音闷闷的：“真讨厌，哄人最讨厌了。”
苏昉轻笑了一声：“不会的，你还小，还不明白，总有一天你巴不得那人能每天骗你一回。”
陈太初无法隧道：“我姑母一早才让人来奉告我，六郎昨日夜里挨了十板子，恐怕得趴上好几天。”
有些人只是自发得算无遗策。只可惜他当时有力挽回。现在，不一样了。门下省近在天涯，阿谁返来的女使，本日也应当能见到她的儿子。
苏瞻侧过身来，凝睇着这个故交。大抵因为过分熟谙，这几年他并没有好都雅过张子厚。他身量不高，仍然面孔俊美，只是眉间模糊的川字纹，和两道法律纹，显得他有些阴鸷。
张子厚轻笑：“苏兄说的是，只可惜子厚无胆量学苏兄当年，不吝自污其身，以监狱之苦搏得中书舍人一职，才白白蹉跎了七年。”
张子厚微微扬起下巴，他不喜好站在苏瞻身边，苏瞻太高。可本日他不在乎这个。
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买卖，人流如织。刚到四周，牛车已经走不出来。孟彦弼带着九娘下了车，却不往寺门口去，反而转进了路边的丁家索茶铺子。玉簪虽是迷惑，却也只能背着包裹跟了上去。
九娘一愣，伸手戳戳那大乌龟的壳：“这只这么大！是我苏家哥哥的乌龟吗？”她竟一点也没重视，细心一看，那龟壳边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圆洞，当年没人要这只壳上有洞的小乌龟，阿昉却一眼就喜好上了。可这只叫阿团的乌龟，应当在苏府正屋的院子里阿谁她种荷花的大缸里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