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里还是没有声音。裴右安以额触地，长跪不起。
裴右安撩起衣摆，玉珠忙要给他递跪垫，他已双膝下跪，隔着门帘，朝里三叩道：“右安来迟，未能及时替祖母贺寿。祖母福海寿山，堂萱永茂，年年本日，岁岁目前。”
院中已传来了脚步声。嘉芙下认识地转头，视野透过她面前的那扇雕花楹窗，望了出去。
嘉芙脸庞发热，有点尴尬。
他没有回应，目光只在她的脸上定了必然。
“好，好，”她点头，嘴唇翕动着，“返来就好，返来就好……”她的眼睛看向裴老夫人，“年年到了本日，我都叫人打扫你的院子，就是盼着你回。本日总算回了，好，好……”
裴老夫人还是那样坐着，身影如同凝固住了, 忽的持起横放在一旁的那根拐杖，人跟着就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就在嘉芙觉得她要迈步出去了，她却又愣住, 立了半晌, 渐渐又坐了归去。和方才并无两样。只那只手紧紧地捏着拄杖龙头，手背现出了几道青筋, 清楚可见。
“有劳母亲，多操心了。”裴右安朝她行了礼，又转向裴荃和孟氏，一样见礼：“侄儿见过二叔，叔母。”
裴右安转向她：“见过母亲。我离家多年，母切身材一贯可好？”
辛夫人回过神，脸上暴露笑，但是就连嘉芙也看的出来，她的笑容清楚有些勉强。
裴右安转过了身，停在那道门帘前，顿了一顿，朝里道：“祖母，不孝孙儿右安回了。”
做亲没成，阿姨孟氏仿佛有点不快，嘉芙这趟来，对她也没畴前那么嘘寒问暖了，但这个亲表哥看起来和畴前还是一样，应当没如何放在心上。
很久，玉珠道：“老夫人……地上凉，大爷想是远道赶来，身上还是湿的……”
裴右安本来仿佛并没留意到她的存在，人已超出她了，闻声转头，视野拂过她的面庞。
裴老夫人眼睛略红，脸上皱纹却伸展了开来，点头：“是右安回了。”
辛夫人提声，又叫了一声，里头随即传出一阵脚步声，裴右安扶着裴老夫人走了出来。
她的眼圈红了。
“芙妹。”
裴荃和孟氏并没说话，只是等在一旁。
方才第一眼，她就认了出来，他便是裴右安。
裴修珞年底就满二十了，学业一贯不错，文质彬彬，笑着和嘉芙点头。
他的双瞳里，沉着夜色般的乌黑，灯火映照之下，却又清的像水般透明，固然没法触摸，但那种微凉的冷酷之感，劈面而来。
嘉芙身后静悄悄，不闻半点动静。
“娘――”
屋里沉寂无声。
他的声音温凉而低醇。
嘉芙看的清清楚楚，霜露湿了他的鬓发，他肩上那件与夜同色的氅衣，也透出了几分湿冷的潮寒之气。
这是一个年青男人，如玉般敞亮，如松般英逸。走的近了些，灯光照出了他的肤色，是赤色不敷般的微微惨白，但这涓滴未曾减损他眉宇间的那缕逸气，反更加显他眉如墨画，目光腐败。他比嘉芙高了一头还不止，略清癯，肩背笔挺，走了出去，两道目光，看向嘉芙身畔的那扇门，越走越近，从她面前颠末，与她相隔不过半臂的间隔。
子时中夜了，乌蓝的夜空里，斜挂了半轮淡淡镜月, 初冬夜的寒霜深重, 楹窗外的那株老桂花, 枝梢叶头凝了层红色的薄薄霜气，一个身影披星踏月, 从浓厚的夜色里走来, 穿过院子的门, 朝这方向大步行来, 在身后的甬道上投下一道颀长暗影。
辛夫人仿佛错愕了，望着劈面阿谁已然完整成年男人模样的裴右安，目光一时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