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不敢、不敢!”钟零羲笑道,“鄙人只是不明白,若人间只存在此岸与此岸,那除却佛欲魔,是否人间的其他种族――神族、人族、妖族、鬼族、仙族,便都是虚无?这些种族如何归类?如果众生划一,是否佛与魔也该划一?既然一念可成佛,一念也可成魔,是否佛魔一线只在心念,不在身、不在事?不动心、守恒心时,究竟是佛是魔?除了佛与魔,人间是否已无其他挑选?若人间只要佛与魔,鄙人与徒儿,又究竟是佛是魔?”
金光中的声音冰冷而严肃地问道:“现在,你动凡心了?”
【85】
一曲结束,孔宣猛地惊醒,与舒远一起低头看着方静伦。不晓得方静伦梦到了甚么,或许是他还是只小狐狸的时候,误入了一个处所,第一次见到秃顶的和尚,坐在和尚中间听他念佛。
“真是不费心啊。”萧韶感慨。
“嗯。”孔宣点头,白玉孔雀扇抖出一团光彩,构成半个光圈将他们三人罩在里头。舒远盘膝坐下,五灵琴摆在膝头,按弦弹奏起来。这琴声非常非常舒远安好,琴传心声,舒远是想着畴火线才跟钟零羲学琴那段欢愉安宁的日枪弹奏的。琴声悠悠,孔宣想起了跟萧韶学艺,想起了跟云舒萦拆台,他们跟寒翎、方静伦坐在那块对着大海的草地上吹风,各种色彩的花瓣伴着草叶飞了满天。
这声音……孔宣的神采一惊,差点惊呼出声,却被萧韶按住了手。这个时候除了般若尊者,谁不能出声说话。
“巫山之主,你好。”
“菩萨。”般若尊者安静地说,“当日我功德美满,迦陵频伽鸟伴着花雨飞舞,众生皆赞,道吾可成菩萨。但我心中另有迷惑,便要求暂缓,恰逢恒河印迎来三千年一次的大劫,我便于恒河印前静坐苦禅,但愿能明白心中迷惑是甚么。在那以后,我便遇见了他。”
钟零羲笑道:“知名,你好。”
“本来此岸为魔,此岸为佛,敢问菩萨,既然有岸,人间可有河?”
“执迷不悟……”般若尊者反复了一声。自从晓得宏泷魔君体内作歹的东西是舍利以后,舒远就担忧般若尊者会跟佛界大动兵戈,但出乎舒远的料想,般若尊者很平静。
“你……”金光中的声音猛地顿住,沉声道:“好个巫山之主!”
“你情意已决,便好自为之。”金光中的声音道,“只是佛者自甘出错,便要接受灾害!”
“至洁无垢至善至真为佛,恶念丛生、殛毙无毒为魔。”
“菩萨,我不明白。”般若尊者说,“如果爱一小我是小爱,爱芸芸众生是大爱,为何大爱与小爱不能并存?我爱他,也爱世人。在我爱着他的时候,我还是会为人间做无数的功德事,我的修为、我的善事、我的表情,并不会因为爱他就变得险恶。人间只要大爱是真是智是清净无垢吗?小爱就是无私、局促、肮脏不堪吗?”
“戋戋巫山之主罢了,竟得菩萨晓得,幸运之至。咳咳……”钟零羲笑着,握拳抵口悄悄地咳了一声。
“菩萨稍等。”知名道,将方静伦跟幽冥白骨伞交给孔宣,然后阔别世人,负手昂头道:“来吧。”
光罩的结界解开,雷劫已经结束,知名踉跄着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安宁睡去的方静伦,一头栽倒在地上,嘴角的血汩汩地流。
舒远一笑,暖和地解释:“他其实在说,佛魔虽只在一念之间,但人间不是只要佛跟魔两种挑选罢了。般若尊者不肯成佛,也不会堕入魔道。”
金光中的声音仿佛一震,瞬息后惊道:“是你!”
“尊者的意义,是要堕入魔道?”重重严肃伴着声音而来,几近压得人不敢喘气。但就在这严肃里,俄然有人悄悄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并不轻浮,而是透着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