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一脚踹在床前的脚踏上,竟将那厚重的木踏踢到了墙角,复又撞在巨大的青花插瓶上,插瓶倒地收回庞大声响,惊得稍间几个丫环仓猝跑出去探视。
凌妆嘴唇发白,双手死死抓着帕子盯了申琳不出声。
申琳皱了皱眉头,心下迟疑,终还是交到凌妆手上。
梅灵将烛台置于打扮台上,凌妆挥手令其退下,亲身脱手将平常所戴的金饰支出匣中。
婆子并不晓得府内幕形,见财神爷三奶奶呼喊,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抢上来再道了个福,笑道:“不知奶奶有甚么调派?今儿叫奴婢得了,真真是造化!”
申琳所写休书中明显说任从再醮,可亲耳听到再醮二字从凌妆口中说出来,但觉钻心刺耳,怒不成遏,猛吼起来:“行啊!只怕你早思再醮吧?有本领嫁个比我强的让我看看!”
结婚之日起,凌妆听多了各种溢美之词。
丝泽府最不缺的就是衣料,她穿的料子是府中下人最末一等,明显在府中混得不好。
大丫环梨落适值从连氏地点的房中打帘出来,手上抱着换下的锦褥,见了蜜斯,正欲绽放笑容,瞧出几分不对,立时收了笑,谨慎翼翼地迎上前,将手上的褥子交到紧随在后的小丫头手上,扶着凌妆的手问:“女人这是如何了?”
“我……我……我……”申琳见她要赶人,一时急了,连说了三个我,才连珠炮似地说:“介眉,我彻夜无处安设,你既要走,且容我最后憩息一夜,我心中另有别的动机,父母家中不容,亦有他法安设,此后缓缓图之,你若想听,便差婢女书房唤我!”
不知他日这奇巧的瓘玉镜中,照出的是何人的娇颜?
“奴婢品笛。”
前娶渤海凌氏为妻,结缘三载,妇善妒,不守孝悌,三年有怨,徐来仇隙。某顾念缘起三生,共被合欢,久不忍出之。今堂上违逆父母,再无相留之理,告及亲朋,以求仳离。愿娘子相离以后,重扫娥眉,勤梳鸦髻,妙逞芙蓉之姿,另选贤达,花前弄影,月下相携,琴瑟合美,终不负三载合卺之情。
凌妆定了定神,见房外廊下候着一个青衣婆子,平日里是卖力这几进院落的火烛流派的,上赶着施礼,心头俄然一动,招手唤她过来。
在窘境中,看破了暴露丑恶嘴脸的人有何不好?莫非与这些人相处一辈子才是福分么?
凌妆本是成心偶然,到此时方上了两用心,挑起秀眉“哦?”了一声,可巧门上有了动静,她便先按下这茬,对品笛稍稍表示,品笛灵巧地施礼退了下去。
“如安在申府当的差?”凌妆有此一问是因为申府在杭城根底不深,家生奴婢是有,不过寥寥数人,她都一清二楚,何况这品笛带着浓厚的外埠口音。
婆子双手接了银子,欢天喜地点头哈腰地去了,不过是一趟跑腿的差使,竟然得了大块银子,这三奶奶财神爷的名号真不是白叫的!
品笛微伸开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忽地暴露欣喜之色,反问:“真的?”
申琳呆瓜般站着。
常日里,申府的下人们巴着赶着并不希奇,因为凌妆向来脱手风雅,到现在品笛还能承诺得这么利落,倒是非常令人诧异。
“前两年奴婢的故乡闹饥荒,奴婢一家子逃荒乞讨到此,谁知娘水土不平感了风寒,没钱抓药,在同善堂别传闻丝泽府买丫环,管吃管喝另有月钱,奴婢就卖了本身……”说着品笛的眸中就漾起了水光,“但是娘最后还是……爹厥后带着哥哥弟弟去给船帮打动手,长年在运河上跑,好久也得不着动静,偶尔寻来送些物什,也没人替奴婢传句话,老是不得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