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纪虽小,仗势欺人的本领却学了个十成十。
不是因为“胭脂”都雅,而是因为菱花镜里,呈现了一个清癯端庄的影子。
丫环秋月提示:“大女人,外头雨大风大,还是快归去吧,免得受寒。”
……
“哦。”
谢馥担忧地望着她。
那是谢馥第一次瞥见她娘亲上妆,明丽端庄,眉眼里透着五分清丽,三分妖娆,两分浓艳。
抬起手指来,她对着菱花镜,朝本身脸颊上悄悄抹了一道。
谢馥一身孝服坐在游廊的台阶上,呆呆看着放在地上的泥娃娃。
高氏缓缓转过身来。
“娘不哭,娘只是分开都城太久,想你外公了。”
谢馥手足无措,声音也里带着哭腔:“娘,你别哭了,馥儿听你的……”
标致的樱桃色点在乌黑的脸颊上,像是雪地里染开了一点点的素净,明空里拉出了一条朝霞。
她死死地抠着门扇上的雕花,最后喊了一声:“娘――”
谢蓉她娘则是老爷暮年所纳之妾,在高氏进门前就怀了谢蓉,占了谢府长女的名头,端的是打了高氏的脸。
高氏毫无征象地离她而去。
“当。”
“不哭,不哭,外公就要来接我们了,不哭……”
“娘,门如何锁上了?娘!”
劈面一幅云鹤鸣泉图,当中摆着雕漆云龙纹翘头案,两把黄花梨木玫瑰椅,左面悬着一幅珍珠帘,朝两边挂起,暴露内里陈列的楸木石面新月桌,一架百宝嵌花鸟纹曲屏。
“娘?”
高氏出身王谢,乃是当朝大学士高拱的掌上明珠,高府独一的嫡女。
谢馥又唤了一声:“娘!”
外披一件紫貂寒裘,里头是沉香色大袖圆领袄,下配同色十幅刻丝裙,约莫是才从国丈爷府上返来。脸上粉黛不施,一片素雅,是个很灵秀的女人。
镜子里的谢馥就是个小黄毛丫头,她不得不承认,比起已经十三的谢蓉,本身的确差了点。
可现在,谢蓉脑筋一下复苏了。
谢蓉气昏了头,都没顾着嫡庶之别,就追了出来。
谢馥出世到现在,少有见高氏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一时竟然吓得忘了哭,只怔怔看着母亲。
谢蓉冷哼了一声,也没希冀谢馥说话:“瞧瞧你,真不幸,没了你娘,你算甚么东西?”
这时候还在冬月,靠近年关,谢馥穿戴一身银红撒花小袄,脚踏一双羊皮小靴,带几分喜气。
谢馥的手也带着婴儿肥,手指头戳出去,终究点在了口脂上,凉凉的。
方才还开着的呀。
屋里没人。
“娘,我、我……”
这一天,是四十五年十仲春十四。
谢蓉回身就走,秋香色窄袖褙子穿在她身上,已经有些袅娜的味道。
泥娃娃的眼睛被水打湿,有墨迹氤氲开来。
谢馥不由得转头看去。
“娘!”
两扇雕花门掩着,周遭都安温馨静的。
“女儿家的美,三分天定,七分妆定。大女人用这色儿可都雅了。”
素净的樱桃红虽被擦去了,可另有淡淡的味道,像是雪夜梅间的一段暗香。
高氏的泪落在她生疼的脸颊上,烫得短长。
“娘,你如何了?”
她抖出了锦帕,一点一点将谢馥脸上的口脂擦去,直擦得谢馥脸颊生疼,再见不到一点陈迹为止。
谢馥模糊感觉,应当是在笑吧?
谢馥渐渐抬开端来。
那一刹时,一种奇特的发急涌了上来。
谢蓉都雅么?
不过是个九岁毛丫头,甚么也不懂,竟敢笑她?
谢馥看着这小东西,一下就欢畅了。
她定定看着谢馥乌黑脸颊上,那一道口脂留下的红痕,身子俄然颤抖起来,也不知是发了甚么狠,一把将谢馥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