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待他看着林妈妈将托盘放在桌上,捧起一碗盛着黑乎乎药汤的药盏递到三太太跟前时,他先是不解地一怔,待明白过来,眼底便现出两丝惭愧,目光如水将三太太笼了个密密实实,道,“锦如,委曲你了。”
倒是昨日,也不知三太太是不是想通了,就因着玉茗背着人怀了身子的事,将他请了来,好声好语的筹议。说是为他着想,必定得措置了,恰好又心疼那毕竟是他的骨肉。眼里噙着泪,阿谁欲语还说的委曲模样,直看得三老爷心疼得不可。当下,也顾不得别扭前些日子三太太的不冷不热了,赶快抱了人进怀里,柔声欣喜。待得晚时,自但是然便留下来了。小别胜新婚,三太太又心存奉迎,小意和顺,天然便是芙蓉帐里春宵暖,鸳鸯被中成双夜了。
听罢松茗的话,三老爷乌青着神采半晌无言,而后,将碗重重一摔,扭头疾步而去。
“老爷,你我伉俪近二十载,说甚么委曲?老爷好了,妾身才气好!再说了,这汤药的方剂是我们府顶用了几辈人的,还能对身子有甚么毛病?”三太太笑应,话落,端了那碗避子汤,抬头,喝了个洁净,罢了,才捏了帕子悄悄擦拭嘴角。
“锦如,来!快些用点儿早点,再不吃,可真凉了!”三老爷夹了个小笼包放在三太太碗中,又朝边上候着的梅疏道,“还愣着做甚么?快给三太太盛碗粥来!邱婆子这粥啊,熬得真不错,软糯香滑,入口即化,又是山药,又是百合的,最是养人。你身子惯常的弱,可很多喝点儿,”
直到二门上了锁,正院的灯熄了,兰溪这才算是真正放了心。草草梳洗了一番,便累极了地躺下。明显已经累极,困极,恰好却难以入眠,脑海中翻滚着各种思路,缠绕着,纠结着,寻不到由头,找不见前程。直到后半夜,兰溪才迷含混糊睡了畴昔,才觉着堪堪闭上眼,耳边便传来一阵吵嚷。
三太太适时地红了脸,半垂着眼,又喜又羞地推开三老爷的手,“老爷快些再用点儿,天儿冷,东西一会儿就该凉了。”
三太太慢条斯理用帕子擦净嘴角,仪态万千地缓缓站起,林妈妈和梅疏极有眼色地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走吧!我们也瞧瞧去!”
“老爷,你畴前应酬时喝酒伤过身子,这山药百合粥最是养人,妾身昨夜就特地叮咛邱婆子熬上的,整整熬了一个时候呢,合法得吃。”三太太着一身素雅的淡蓝色冰蓝暗纹滚灰鼠毛边的长袄,乌发松松挽了个髻,淡扫蛾眉,眼角含情,平日的端庄中透着两分少见的慵懒与娇媚。盛着软糯白粥的定窑白瓷碗衬着素指纤纤,一色的粉雕玉琢,三太太眉眼含情脉脉地望着三老爷,后者便不由想起昨日帐中风情,浑身一热,不由忙接过那碗粥,也顾不得另有些烫,唏哩呼噜喝了个见底,才一歇嘴,叹道,“这粥经了太太的手,果然苦涩非常啊!”
恰好,林妈妈亲身端了托盘跨进门槛,三老爷轻咳了一声,便也没有冒昧,坐直了身子,装模作样地举箸夹起一筷时蔬喂进嘴中,渐渐咀嚼着。这夏季里,蔬菜可贵,倒比肉价也不差甚么了。三太太从不是差钱儿的人,又惯会享用,天然买的都是上好的,邱婆子又是个技术好的,以是即便只是一个清炒时蔬,三老爷也感觉适口爽利得很,当然,这也不解除贰表情舒爽的启事。
三太太那一眼瞪,瞪得三老爷浑身酥麻,呵呵傻笑着,拽了三太太的手握在手里搓来揉去。说来,三老爷跟三太太两人畴前当真是宅门中少见的鹣鲽情深,不过三太太性子娇纵,又是个受不得半点儿委曲的,常日里总爱使些小性子。三老爷爱重她,一是少年伉俪,两人算得上是志趣相投,三太太为他生儿育女,筹划家务,待他那是一心一意,三老爷心中稀有。加上三老爷矜持身为男人,胸怀宽广,常日里倒多是让着三太太,宠着哄着,以是两人之间虽有小打小闹,但都无伤风雅。但谁知,兰沁出世时,会出了那档子事,三老爷当真是怒了,这才冷了三太太这么些年。恰好三太太又是个从不会低头的主,两人之间的干系才会一冷再冷,直到冰冻三尺。这么些年,他也不太好过,毕竟三老爷从骨子里来讲,是个极重嫡庶之人,固然人间女子千千万万,但能站在他身边的,却只要那么一个啊,并且伉俪十几年,两人共育了四个后代,豪情天然是不浅的。以是,那日兰溪给他搬来了梯子,他别扭了一下,便也顺势就着梯子下来了。何如,三太太倒是一向不冷不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