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先换,不急,不急,我等你们。”大爷哈哈一笑,瘸着腿出了阁房,还体贴把门掩上了。
他一愣,把手伸到面前,细看了看,神采几变,猛捧起她脑袋,两行泪水莹莹挂着,不断滴落下来。
她又要去扭他耳朵。
粗布外套被他脱下,那件内衫真是破得能够,不但前头补了块补丁,后背上更是一大块补丁,淡青色,稍比前面色彩好些。
“承你吉言啊!”
耿建国拿着两包歉收牌卷烟去了趟村委大院,提早跟钱卫田说定了拉两根电线到家。
她猛推开他,双手无处可摆,只得拉上衣衿。
“没事,四人*不是被打倒了吗?日子应当要好起来了。”大爷笑着作个请的姿式,“快出去吧,我这套拍照设备还是德国入口的呢,当时被我托人藏起来了,没被他们砸烂。你们俩啊还是头道客人,外头的匾我今儿刚挂上去,你们就来了,又是要拍结婚照,真是好兆头啊!我给你们打个优惠!”
吵嘴色,单调粗陋,幸运满满溢出。
木英来不及禁止,下摆往上,三颗纽扣已被他快手解开了,衣裳一翻开,红色粗布内衫已洗得微微发黄变薄,上头还打了块补丁,是深褐色的布头,似圆不圆,似方不方,仿佛一块狗屎粘在上面。
她一把扯回衣衿,一颗眼泪砸到他手背上。
炽热温度从他掌心透过薄薄衫子袭上身,胸膛滚烫,双脚发软,靠着身背工臂才没有软倒下来,扭他耳朵的手早没了力量,劈面一双眼眸深沉如渊,爱情如潮没顶。
耿正阳如变戏法,从背篓中拿出个小包裹,解开,里头两件全新外套。一青一灰,的确良两用衫。他把那件灰色的女式两用衫递给她,笑嘻嘻道,“换这个!”
三大带领人刚走,唐山大地动又没了几十万人,哀思的事刚畴昔,没人敢大筹办,办个丧事也要静悄悄的,鞭炮更不能放。
木英摇摇他手。
“傻丫头,等我们结婚后,你想看啥都行,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他挨过来,凑过她耳边,戏谑笑道,“大爷正等我们呢!”
灯光下,一双人儿笑着华丽。
他说着就去悄悄吻她脸上的泪水,温热唇瓣扫过,带着无尽柔情,如潮流层层涌过,洗刷她心头自大的耻辱。
“我帮你拿着。”正阳拉过她手上外套,笑道。
他笑着,眼神却暗了。
坏正阳,臭正阳,急仓促把她带来镇上,一脸奥秘,她还觉得啥事呢,这么大的欣喜,她一点筹办都没有,里头还穿戴件破衫子,如何脱啊!她的确要急哭了,更不想让他看到!
木英抓着胸前衣裳,低着头不动。
“大爷,恰是,我们想来拍结婚照,不知有没有?”耿正阳眯着眼睛,笑出一口洁白的牙。
“不提他们了,你们可有带衣服?”大爷笑笑表示不在乎。
她面色大赤,后退一步,却被他圈在怀里,眼睛急往门口望去,门好好掩着,她暗松口气,转转头,伸了一手揪他耳朵,眼神瞪他,你快罢休。
正阳和木英顿时收起笑,神采沉痛。
他轻笑着,帮她穿好那件新衣裳,圆领低低鄙人,小西装领挺刮,肤色如玉,两条锁骨画出美好弧度,昏黄灯光洒下,盈起两盏晶莹。
木英一阵心慌,抓着衣裳迟迟不动,她粗布衣裳里头可就穿了件陈旧衫子,还是圆领的,这可如何换呀!
一九七七年大年初八,耿正阳和木英结婚的日子。
木英见着他不知按了那里,啪啪两声,两盏大功率的灯胆亮起,屋内顿光阴亮大盛。大爷又搬过白布板子挡住前面,让灯光全照向前头墙上,他又走去,抬手一拉绳结,一卷白布飞挂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