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采晏是想走，可心中仇怨似火，他放不下，因而又返来了。他悄无声气坐到席上，一言不发。卫珍儿见他凝住神采，便谨慎收起佛经、佛珠，再拿出被枕放至他手边。
一进佛室，林采晏就见卫珍儿坐于蒲团之上，她穿戴素裙，青丝松绾，手里拈着凤眼菩提子佛珠，像在念佛又像是等人。
“他肯或不肯都没意义。”说罢，他便沉默了。
转眼玄月已过，气候垂垂风凉。卫府内放眼望去皆是喜红，风一吹红绸如浪，模糊地还异化几缕香。
得他体贴，卫珍儿受宠若惊，本想说疼，可话到嘴边却变得吞吞吐吐。
说着，她羞答答地抬眸，一触到他眼神，又赶紧把头低下。
卫绛心有迷惑，但没再诘问，她把头倒在他肩头，手扣上他的十指，然后朝他微微一笑。墨华看着内心出现一丝甜意，不由轻啄下她的眉心，紧紧地把她拢在怀里，与她赏明月，听海声。
念昔日酸楚，李氏笑中有泪，卫绛更是感慨万千，上一世她没能听到娘的内心活，眼下听来内心如打翻五味，酸甜苦辣一言难尽。
“你不是喜好我吗？你还怕甚么？”
“爹爹”二字像是墨华的死穴，他说要为娘和叔舅们报仇，但向来没提起他爹，此中是恨是怨，不得而知。
“别甚么？我和你打个赌，就赌你信的神佛会不会来救你，好不好？”
听他说肯入赘，卫绛吃惊不小，在无极海入赘的男人可被人看不起，就像豆腐作坊的老板，唯唯诺诺的，腰永久直不起来。
林采晏犹记郑老爷子寿宴那日，他去找卫珍儿互助。卫珍儿爱理不睬，乃至连他的名字都叫不上来，若不是以后她闻声“我与阿绛交好，你定能趁虚而入”此类的话，底子就不会帮他这个忙。
家人都为她欢畅，但内心也有诸多不舍。特别是李氏，人前笑，人后哭，想到女儿长大抵离巢了，实在放不下。她替卫绛做了很多衣裳鞋袜，乃至连外孙、外孙女的小衣都缝好了。她一拉住卫绛的手就忍不住千叮万嘱，恐怕遗漏一两样。
林采晏还是无言，就像入了定，纹丝不动地坐着。
这回，卫珍儿摔疼了，泪珠儿都疼落下来。她歪坐在地，不谨慎散了发髻，梨花带雨之姿惹人垂怜。
她边说边比划，把卫绛的脸比成包子般大。
蓦地，林采晏抬眸看了过来，卫珍儿内心一吓，赶紧退出佛室，轻手重脚把门翕上。她在门外立半晌，心突突跳个不断，本该去睡却不放心肠移开门再往里暗探，哪知林采晏就站在门后，像尊英挺的神像覆挡住她娇小的身躯，她不免又吃一惊。
卫珍儿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模糊地有些惊骇，她撑起家想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了返来。
“你小时候身子还好，可不知如何的就得了病。你爹焦急，到处找人替你医治，还去绝壁采药。娘没本领，只能求大道公让你快点长大，找个快意郎君好立室。幸亏大道公开了眼，成全为娘的心愿。接下来，娘就盼着抱外孙、外孙女喽。”
林采晏驻步，她手中的佛珠也停了。卫珍儿转头见他，舒眉一笑，道：“我觉得你走了。”
“娘，我晓得了，你说过不下五次了。”卫绛娇嗔，头枕在腿上撒娇。“再说我还是在这儿，每天都会来看你和爹爹。”
心结未解，恨意不消。这气一辈子也顺不了。
林采晏气郁难平，猛地将卫珍儿推开。卫珍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娇柔得如同落花。
想来，林采晏不由肉痛，阿绛就像贰心头的刺，不拔会疼，拔去更会要人道命。他只好偷偷按住把柄，轻揉多少，可这痛却渐突变成酸，折磨得他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