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中的药膏,淡绿透明,鬼逸惨白苗条的手指,在慕皓然身上,重新到脚涂抹而过,详确的连腋下指缝都未曾落下。
战乱刚止,为烽火多累的婴儿,想来不会少,三日,足矣。
鬼逸亦不知,他这没出处的肝火,究竟为何,摸那孩子的脉搏,只觉着七窍生烟。
可,现在,他不能,他不能眼看着她放纵,看着她深陷泥潭,苦苦挣扎,惭愧平生。
取一初生婴儿的性命,方可换慕皓然无虞,那如果寻获得一个一样命不久矣,却心血尚佳的婴儿,那,是否就算不得残害无辜。
轻抚着她的发,语气和顺如水,暗淡的眸光,含着痛意。
鬼逸久久未曾言语,考虑着,挣扎着,垂首,也仍瞧的见沐千寻那瑟瑟发颤的衣摆,一时候堕入茫然。
缓缓抬眼,狭长的眸子,混乱的墨色瞧不见底,煞是凝重的模样:
她的绝望,他又何尝不知,她痛,他更痛,那绵绵不断的痛意,几近把他凌迟,他比谁,都想救慕皓然……
搅着浓稠的白粥,心不在焉,股股好闻的香味飘散入鼻,动容异化着酸涩,在心底伸展。
一条性命,一个女婴,放在畴昔,他许不会顾恤,为她,屠尽天下人,又如何?他向来,都只为她一人喜怒,一个陌生女婴罢了……
承诺我,别打那女婴的主张,好吗?”
慕皓然乌青的肤色,在药膏的包裹下,亮晶晶的,消了几分炙热,药膏干的极快,留在慕皓然身上,如同一个琉璃罩子。
慕宥宸拥着沐千寻的肩,亦是心如刀绞,盯着鬼逸的目光,逐步暗淡。
桌上的烛火,摇摆着,退拽着长长的灯影,鲜红的蜡泪,如同从心尖淌出的血泪。
非以命抵命,而是以命续命,必死之人,心血取之,得以在慕皓然的身上持续,一人,活成了两人,何尝不是件妙事。
垂垂的,沐千寻放弃抵当,缩在他臂弯里,哭的声泪俱下,有力的依偎着慕宥宸,锥心锥心的难受。
鬼逸摊摊手,广大的衣袍,掀起一股寒气,飞沫四溅,狠狠的瞪着沐千寻,怒到了顶点。
身兼杀手之名,独居竹林,这些年来,殛毙不竭,可他的手上,却从未感染过冲弱妇孺的血,这不但是为医者心中的道,更该是为人者该死守的道。
“慕宥宸,慕宥宸,救救我的皓然,救救他……”
求他,他又能如何,反几次复,何必让这无辜冲弱饱受折磨,若真是不喜,还不如趁早弃之来的利索,孩子还能再入循环,寻个好人家。
沐千寻一步步向前,夜晨一步步后退,直至,背脊抵上门板,惊骇的望着沐千寻,满眼的祈求。
脑袋窝在她的后颈,吻她的发丝,感受着她由麻痹到挣扎,由温馨到猖獗,声嘶力竭的哭闹,侧过脸,狠狠的咬他的臂膀。
这女婴,境遇甚是悲惨,被丢弃,被操纵,至今命悬一线,至沐千寻交到她怀中始起,她没日没夜的顾问,便是盼着,终有一日,她能安好。
初遇,她只一心扑在慕宥宸身上,对腹中垂死的胎儿不管不顾,过后,她一心惦记取报仇,明知胎气尚未妥当,还非得逞强。
“好!”
一字一句,出口都显尽艰巨,喉咙阵阵疼痛,身为医者,他不该奉告此法,以命换命,未免过于残暴。
如此,沐千寻也可放下心中的惭愧,放心度日,现在,唯有此法。
血,已渗入衣衫,殷殷的鲜血,描画着齿印的模样,慕宥宸仍刚强的不肯放手,圈着她,拥着她,胸膛抵着她的背脊,纹丝不动。
剑眉微蹙,很有几分恼羞成怒之意,面上的薄红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