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天然是连说不敢,又说了一通“殿下驾临、实令蓬荜生辉”之类的客气话,太子便即言归正转,说了然来意。
约莫半盏茶以后,太子殿下终是驾临,国公爷与世子爷亲身从正门将他迎了出去。
又或者,元嘉帝这是怕引来朝堂群情,因而才特别指名叫裴恕做这个转呈之人。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高大而陈腐的树木沐浴在烈阳下,落了满地浓荫,幽翠而又喧闹,每有风来,那一重碧绿便摇摆起来,如若水波起伏,拢住面前门楣。玄漆匾额上“正气堂”三个大字,便被这树影掩映着,时而闪过一抹玄光,庄严当中,又见寂然。
他没想到陈滢竟然会如此直接,先回绝了裴恕之邀,复又提出了新的约见。
正气堂本就是国公爷的书房,文房用物一应俱全,陈滢便遵循陛下旨意,将记录重新拿信封封好并钤印其上,方才交予太子。
“父皇想瞧瞧贵府三女人的探案记录,本宫这是讨了个闲差,顺道儿出来走一走。”他说着话儿,视野便转向了一向沉默不语的陈滢。
“本来是郎将军,有事么?”她问道,语气非常驯良。
太子却没伸手去接,而是笑问:“不拿火漆封上么?”语毕,似是想起了甚么,又是一笑:“本宫倒是忘了,父皇另有一样小物件儿,托本宫转交给三女人。”
“陈三女人且收着罢,这是父皇特地叫报酬你制的。”太子殿下温声说道。
“就明日吧,午初正。”陈滢答得很快,语气中没有半点局促。
说来好笑,身为国公府的女人,陈滢倒是头一回踏足正气堂。而环顾这满府女眷,除了许老夫人并宗妇许氏以外,怕也只要她一个女人家获得了如此慎重其事的对待。
那盒中放着的,竟是一枚小小的精美的印章,不是浅显的玉制,而是一枚铜印。
“陈三女人留步。”有人在背后唤了一声。
现在,树仍犹在,葱笼如昔,而糊口在这天井里的人,却早已换了一拨又一拨。也唯有这树,仍然春时绿、秋时黄,循岁时节序,安闲荣枯,不因人间的窜改而窜改。
这温温朗朗的语声一出,便将正气堂中的端肃,换作了一室东风。
陈滢到底不是问心无愧,一时候脑海中不住思忖,一应见礼、进屋、就坐等事,皆随大流而成,时不时便要瞟一眼裴恕,察看他的反应。
国公爷通身皆是意气风发,正抚须而笑,显是极其欢乐,而许老夫人则是一脸安闲,立在丈夫身后约半步的位置,视野偶尔扫过国公爷时,便会暴露一抹淡笑。
这几近是给陈滢开通了一条专折专呈的捷径。
跨出正气堂的院门时,她忍不住转首回望。
这对老伉俪的相处之道,也很成心趣。
陈滢站起家来,将早就备好的记录双手呈上,恭声说道:“臣女已经将那日所见清算好了,请殿下过目。”
一见着裴恕那张肃杀的脸,陈滢内心便格登了一下。
裴恕既然在此,便表白元嘉帝对本案的详情应当是尽知了,但是陛下为甚么还特地来讨要探案记录?
不管如何,这也是可贵的光荣。
陈滢落在杏树上的视野向下一转,便瞧见了郎廷玉那矮熊普通的身形。
国公爷的嘴一下子就咧到了耳朵根儿,哈哈笑道:“陛下也太纵着这孩子了。”又转向陈滢,将个笑容硬生生板起,训戒隧道:“三丫头,你可得好生办好了差事,莫要孤负陛下的重托。”
属于她的那部分事物已然完成,她自是没有再留下去的需求。
立在正气堂的石阶之前,陈滢不着陈迹地环顾四周,过眼处,是轩阔高大的门楣、刚正古朴的天井,以及门前一株合抱的老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