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不紧不慢地放下两侧帐幔,又不紧不慢地钻入帐中。
就如许无声地摩挲着那张字条,很久、很久。
刘宝善忙恭声道:“回二老爷的话,之前二夫人把事情交代下来便回屋了,二夫人跟前的罗妈妈说,二夫人累着了,现在正睡着。”
他悄悄地坐了半晌,便起家上前,拿起案上那只药匣,提声叮咛屋外小童:“我现下要歇一觉,你在外头守好流派。”
那竹筐子刷着朱漆,编织得非常精密,模糊披收回竹制口的暗香。
刘宝善家的悄悄昂首,便见那小竹筐子里另有几封未启之信,他立时便晓得,这应当是陈劭专门用来安排函件的。
屋角的冰錾透露着白烟,丝丝缕缕,散入这沉寂的小屋。
“嗒”,一声轻响,一张折成卷儿的小字条,自那白蜡中滚落而出。
自回京以后,他平常无事,倒是经常与这些旧友十足手札。大师皆是读书人,这手札便也风雅得紧,偶然候就是一张便条儿,或一诗、或一画、甚或只是偶得的两个好句子,也这般往还递寄,倒是令这冗长的病中光阴,变得不那么无聊了。
当帐慢合拢,终究置身于这片相对温馨的小空间时,陈劭的行动,俄然变得孔殷起来。
巧儿应了个是,上前便将手中药匣搁在案上,复又把那几封信单拿着,归拢在结案旁一只精美的小竹筐里。
巧儿见状,亦悄无声气地跟了出去,屋中只剩下了陈劭一人。
那药匣内部分作了两排,每排十格,总计二十格,皆是大红绒布衬底,每一格里都放着一枚龙眼大小的药丸,外头的白蜡裹得非常均匀,非常精美。
看着那信封,陈劭的呼吸突然变得短促起来,鼻翼不住翕动着,颊边浮起两团潮红,身材竟在不自发地颤栗。
陈劭未再说甚么,回身去了梢间。
抖动手指拿起信封、抽出信笺,再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笺上内容,陈劭的眼睛,刹时亮得怕人。
他的眉头紧紧拢着,面上的神情有些痴狂,又有些甜美,另有些酸楚,最后,终是归于无尽的凄绝。
陈劭喜静,又经常困乏,这明白日睡上一觉乃是常事,小童儿早就风俗了。
陈劭痴痴地望着那纸条儿,蓦地伸脱手,苗条的手指颤巍巍地闲逛着,缓缓抚过那上头的每一个字、每一道笔划,神情虔诚,如若信徒朝拜心目中最巨大的神祗。
“真是难为她了。”陈劭叹了口气,神情有些郁郁。
陈劭并未去管那些丸药,而是先向那匣盖处翻找起来。
刘宝善不敢接话,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见他没有更多的叮咛,便弯着腰无声地退了下去。
那小童脆声应是,熟门熟路地将那屋门从外头关上,复又回身立在廊下。
在这全部过程中,他似是忘了手里还拿着药匣,独自将之带入了帐中。
陈劭信手接过,便问:“夫人呢?”
那匣盖的背面亦衬着大红绒布,布的中心裁开了一线,里头插着一只小信封,上写着“固真大补丸用量与用法”几个字。
他闭上了眼睛,任由那冰冷的泪水淌过脸颊,嘴角渐渐向两旁拉扯,扯出了一个极其苦楚的笑。
他渐渐地展开双眸,脸上的泪也不去擦,只举起字条儿谨慎地贴上前额,旋即又拿开,仔细心细、反几次复地看着那上头的字,仿佛要将每一点墨色、每一道纤维,都深深的刻进心底。
顷刻间,匣中事物已是尽现眼底。
提及来,在失落之前,陈劭已然官至郎中,身边自不乏故交老友,亦有几个处得不错的同僚。
这个狭小的房间,现在便是陈劭的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