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安知朕要叫裴恕走?”他饮一口茶,闲适而又悠然:“这事儿也真是巧,朕这里才一动念,母后这话就递过来了,真是知朕者,母后也。”
莫非是为了郭冲杀娇杏案而来?
这三人同时退场,且还是掐着这个时候点儿,除了为郭冲讨情外,再不作他想。
“小侯爷是常客,免了,坐罢。”萧太后笑吟吟地,眼风扫过陈滢,笑容微凝:“你也起来罢,坐下说话。”
萧太后很想要感喟。
郭媛竟然来了?
这般风味,倒将那红裙曳地、梅花妆成的郭媛,生生压下去一头。
“这如何使得?”元嘉帝笑容暖和,看向萧太后时,正如孝子望慈母,深切之间,又有渴念:
“哟,哀家这年纪大了,眼神儿就跟着不济,竟没瞧见里头另有人呢。”三两句话,圆过场面,又抱怨元嘉帝:
雕花槅扇后,并立于侧畔的一双人影,忽入眼目。
“陛下,哀家晓得哀家这一来,陛下立时就能想明白哀家所为何来。”她搭一只胳膊在元嘉帝臂上,边行边语,神情间却也不显火急,语声亦安闲:
她停声不语,歇几息,又道:“……说来这也算是家事,他们几个小孩子家便不必听着了。”
元嘉帝起家,踱步于案后,缓缓道:“制曰:今有陈氏长女,毓质柔明、资性纯粹;又有裴氏宗子,豪杰勇猛、沉厚端默。女婉而慧、男敏而正,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今即良辰,赐尔婚配,咸使闻之。”
萧太后呆呆听着,提在手中的帕子,悄悄委地。
“母后比哪一桩闲事儿都要紧,且朕宣他们觐见,也不是甚么大事儿,母厥后得恰好,待朕措置完了,恰好陪母后说话。”
陈滢蹙了下眉,抬眸了望,透过槅扇裂缝,但见兴济伯夫人程氏,正立在香山县主侧后。
她眉峰耸动,笑容却分毫未变。
萧太后“哟”了一声,悄悄拊掌:“这话倒说得是,可见哀家是老胡涂了,那宫粉梅生得高大,你这小人儿那里折得了?”
公然,她这厢动机才起,那厢萧太后已直切正题。
言至此,左顾右盼,俄然瞧见裴恕,眼眸一亮:“这可也巧,小侯爷刚幸亏此,既这么着,你便陪香山同去吧。你们年青人在一处,总比听哀家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来得好。你这身量儿又高,折花儿正合适。”
陈滢一眼扫罢,敛眉不语。
那一刹儿,她的神情有些庞大,似不虞、似微恼、似愤懑、又似无法。
还未待她想明,殿门前,便又响起别一个女子的声音:“郭程氏见过陛下。”
萧太后顺着她的视野望去,不由笑了。
待世人皆坐定,萧太后便道:“陛下,哀家这厢委实有些急事儿要说,只这事儿到底也是……”
元嘉帝连座儿都赐了,可见陈滢深得帝心,她这个皇太后若此时罚了陈滢,何异于下元嘉帝的脸?
郭媛此时倒很灵巧,起家应是,拂一拂鲜丽的红裙,行两步,忽又回顾,意若流连:“皇祖母,我想起来了,那宫粉开得可高了,我怕折不到都雅花枝呢。”
“反正这里也无外人,哀家也就不与陛下说那些虚头巴脑儿的话了。哀家就想问问,冲儿是如何回事儿?如何好端端地,陛下就把他的世子给黜了呢?”
“那朕倒要多谢母后,叫朕也偷个懒儿。”元嘉帝笑着接话,停了半晌,又和声道:“香山也来了。”
不一时,一名年青的舍人快步走来,铺陈诏纸与一方条案,提笔待写。
殿宇外,疾雪翩飞,朔风呼号来去,寒意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