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奴婢该死，却将这事儿给忘了。”刘妈妈向额上拍了一记，又叹了口气：“回您的话，这九哥儿便是三女人的胞弟。因老爷膝下只得这么一个哥儿，生下来的时候哥儿的身子骨又有些弱，老爷怕养不大，便起了个乳名儿，叫做九哥儿。”
她打了个寒噤，下认识地捏紧手指，身子也往下缩了缩。
风又拂了过来，藤萝架“飒飒”响着，有碎密的水珠落下，纤细地、喧哗地，仿若要将那经年以来的过往，尽皆抛逐灰尘。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喉咙里滚出几声咽音，息住了话头。
她的语声忽尔变得降落，衬着漫天阴云、山风清冷，有一种格外埠暗澹：“校长也晓得的，我们二女人本就有不敷之症，当时候她又怕又急，旧病便犯了，倒在地下直抽，那伙儿贼人便在那边说些浑话。先夫人在山洞里头瞧见了，自是又心疼得紧，偏还得顾着大女人。情急之下，先夫人瞥眼瞧见三女人并九哥儿，先夫人就……”
“无妨的，你且往下说。”陈滢的声音很温和。
刘妈妈不肯重新细说，想是此乃家丑，她一个做下人的，总需避讳一些。
她又叹了一声，也不待陈滢再问，故自讲了下去：“好教校长晓得，奴婢原是奉侍夫人……先夫人的。先夫人端庄贤淑、样样皆好，就是子嗣上头有些艰巨。先夫人嫁出去的头几年，滑胎就滑了3、四次，伤了元气，到最后，就如何也怀不上了。”
她的面色更加惨白，语声也开端发颤：“先夫人俄然就一把拉过九哥儿，当着他面儿就往下跪，哭着求他‘你叫你三姐姐去救救二姐姐好不好？你和你三姐姐一母同胞，我的话她不肯听，你的话她必肯听’。当时候，外头贼人的火把光照出去，奴婢瞧见，先夫人两个眼睛血红血红的、那牙齿白森森地闪着光，真真是……真真是……怕人得紧。”
言至此，她的眼圈儿又红了，面上神情更加哀绝：“先夫人说了这话后，九哥儿俄然……俄然就跪下来，冲着三女人不住叩首，求她‘救救二姐姐’，又说‘二姐姐乃正房嫡出，身份高贵，三姐姐以庶代嫡，世人晓得了，也只会夸三姐姐知恩徒报，说我姐弟二人忠义’，说完了，他又再叩首，额头都磕破了，流下血来……”
言至此，她暴露不成思议的神情来，道：“说来也真巧，卢姨娘进府没过半年，先夫人便有了孕，生下了大女人，接着又生了二女人。固然还是没生下个儿子来，可先夫人对两位女人疼到了内心儿里，真真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很久后，刘妈妈的语声才又响了起来，仍旧带着几分颤音：“三女人平素不爱说话，倒是个倔脾气，听了夫人的话，犟着不肯动一动。先夫人见外头那些贼人就要动起手脚来，急红了眼，拔下簪子就比在了自个儿脖子上，哭着对三女人道‘我这条命就在你手里，你这是要逼死你嫡姐、再逼死嫡母么？’，又抱着九哥儿的腿要求‘我平素拿你当眸子子疼着，好孩子，你也疼一疼你母亲。’”
官方的确有这类说法，怕小孩子被那阴曹地府勾去灵魂，便以“九郎”、“九哥儿”呼之，以表示前头八个都走了，此乃独苗儿一个，乞请鬼神顾恤之意。
听着这温馨且平淡的声音，刘妈妈好似安静了些，红着眼圈儿道：“说来，这还真是射中有此一劫。便在跑去山石子洞的路上，二女人想是太镇静，鞋子竟跑掉了一只，她停下来穿鞋，便落在了最背面。也就这么一展眼儿的工夫，贼人竟杀了过来，二女人没逃进洞子里，当下就被贼人给逮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