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合，这伉俪拌嘴再普通不过，你不睬我、我不睬你，总要个几天赋气缓过来。
这话直将满屋子人说得皆笑，李氏啐他一口，笑骂：“再混说，看我不撕你的嘴。”
临水照花，水去花还在，纵落英随波、枝凋叶谢，到来岁，仍旧依时开。
她又悄悄向陈滢手上打了一记，嗔道：“再如何着，这个月里头你得匀几个整日出来，跟娘一起理理嫁奁。”
这可真是再没有的功德儿了，老爷竟然趁夜来访，委实是叫她打从内心儿里欢乐。
再万一，那狐媚子竟生下后代来，太太今后这日子可不得糟心死？若老爷再把那狐媚子宠上一宠，将太太往脑后一丢，他们这院儿里的人，可另有站的地儿？
但是，他们太太经年累月地冷着脸，老爷也不如何登门儿，他们这些忠心为主的，自是担忧。
“咚、咚”两声，寂夜入耳来，倒像那城头暮鼓又响。
疏落的雨丝敲打伞面，孤单不若傍晚喧闹，间或地一两点，轻且细。
这男人恰是陈劭。
“是我。”清和的语声，透雨穿风而来，虽只要两个字，那婆子却惊得几乎没跌倒。
“罢了，这一趟，终须来的。”他低低自语，语声亦是涩然。
“娘，您就饶了儿子罢。”不待她说完，陈浚便哀嚎起来：“才说了mm，这就来讲儿，娘这是恐怕儿和mm成了那老光棍儿和老女人不成？”
借着远处桥头微光，便见青衫下摆已湿得透了，伞别传来穿林打叶声，噼噼啪啪，如爆豆也似，却本来那雨势又疾，旧纸伞被麋集的雨点渗入，伞柄处不时滑下水珠来，手掌与衣袖尽皆潮了。
这一儿一女的婚嫁，实是李氏最体贴的大事儿，常常思及，总要忧心一番。
院中笑语携冷风而来，入耳时，不见融怡，反觉轰然，好似全部耳鼓都震惊起来。
桥上灯火、桥下溪流，兀自收回精密清越的声气，好似将这一全部长夜，尽皆消磨。
现在，太太与老爷分院而居，平素几近不说话，临水照花的一众仆人瞧在眼中，哪个不焦急？
他摇点头，换只手举伞，极目看去。
李氏被他这模样逗笑了，又用心板脸：“你也是，这就要进翰林院了，莫要整日没个正形儿。”
如是者数回，他终是牵动唇角，苦涩一笑。
她拉紧陈滢的手，目中漾起焦色：“我的儿，你也将要及笄了，陛下那圣旨里说得明白，待你满了年事，那婚事就要筹办起来，且小侯爷都二十多了，你等得，他也等不得。娘算算这日子，最迟来岁春季你就要出阁，娘整日急的甚么似的，你倒好，整天不着家。”
听闻那官老爷们偶然候喝酒喝欢畅了，就喜好相互送个歌女啊、舞姬啊甚么的。万一老爷哪天领着几个妖妖调调的女人进了门儿，那多膈应人？
陈浚忙又作势告饶，更加引得李氏畅怀，一时候，西次间儿笑语不竭，便细雨寒夜，亦不能消弥。
这等气候，正该好生守在屋中，喝着热茶，吃着瓜子儿点心，再与那老姐妹围着小火炉坐了，将那店主长、西家短的闲话讲上几次，才是舒畅，却不知又有哪个不见机的，偏在这时候拍门儿。
垂垂地，那院中笑渐低、声渐悄，唯饭菜的香气在细雨下翩飞，湛然清冽，却并不激起人的食欲，唯教人感觉凉。
这刻的他，委实不知，阿谁曾经在光阴里痴痴等的女子，还会不会再于那水畔折腰顾影，与他联袂风雨。
青漆木门紧闭着，门上铜环尽是水渍，陈劭伸出潮透的衣袖，扣响门扉。
见她愁眉不展，陈滢自不会驳了她去，满口应下：“很快就闲下来了，女儿定给娘个准日子，用心跟娘学着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