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劭亦沉默下来，只单手抵着下巴，垂眸望向棋枰，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有件事，为父一向未曾与阿蛮说过，便是关于你祖母的。”陈劭将棋子缓缓推入盘中，端倪之间，倏然蒙了一层温和的光：“我说的是你的亲生祖母，而非永成侯府的那位老封君。”
陈滢霍然昂首。
“那么，您明白太妃娘娘的企图了么？”陈滢瞬也不瞬地看着陈劭。
陈滢自不会点破，柔声欣喜罗妈妈几句，又命寻真并知实原地候命，这才往柳林深处而去。
“我曾想亲手毁掉风骨会。”陈劭突地又道，面色有一刹时的狰狞。
但是，她又有甚么可哀痛的呢？
行苇撇了撇嘴，朝天翻个白眼：“随你。”
因而，无言以对。
这世上也不独你一人，情愿为抱负支出统统。
他留步回顾，竖起一根手指：“抱负。”
她并不知陈劭与李氏要分开大楚，此行她会在半路上与他们分开，李氏交代给下来，命其佳耦提早回本籍，打理好农家碎务，等着他们游历返来。
陈劭闲坐案前、独对棋盘的模样，看着也太孤傲了些，罗妈妈偶然候感觉，他们老爷也怪不幸的。
他半垂着头，定定看向棋盘，神情怔忡。
了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陈滢的眸子里，终是漾了一层水光。
“阿蛮会来寻我的。”温润的语声随之响起，很笃定、很沉寂。
以是，本日这一晤，是他们半个月来的第一次会晤。
这个来由，委实太叫人吃惊了。
他笑看着陈滢，目中是赞叹与激赏，又有着满满的高傲：“吾家有女、超然于众。为了抱负，更加了将之付诸实际，吾女便做下很多旁人不敢想、更不敢做之事，不怕诽谤、不怕诽谤，就如那杀进万军当中的勇将，哪怕前路刀山火海，也未曾有过半点踌躇。”
陈滢没说话，心底对此倒是附和的。
吴太妃与陈劭但是整整见了六世，而他为报酬臣的态度，想来太妃娘娘是很赏识的，不然也不会初度会面，就把人拉进会中。
至刚与至柔、嫡亲与至疏、至冷与至热，乃至，至忠与至奸，这类种对峙与冲突，在陈劭身上，完美地融会在了一处。
风吹动着草叶，四下里喧哗一片，几只蜂蝶不知从那边飞来，逐花香而舞，嘤嗡不息。
“是故，为父也想学一学阿蛮，为抱负一意孤行一回。”陈劭此时又道，望向陈滢的视野里，尽是温情，却又似杂着些别的甚么：“阿蛮，为父所言，你可明白。”
“因为我看到了你，阿蛮。”陈劭道，清润的眸子里，一点一点，绽出笑意。
陈劭矗立着，月夜孤竹般的身形，在这一刻，蓦地迸收回浓烈的杀意。
长满杂草的小径，似还是当年模样，就连踩上小径之人，亦无窜改。
而此际，她重踏旧路，心中的感受倒是茫然。
究竟上，他们已经好久未曾说过话了。
沉吟了半晌，他方启唇：“十二岁那年，为父随国公爷进宫，偶遇太妃娘娘。”
陈滢悄悄地看着他，并不接话。
长亭外，柳色渐深，长草如烟。重堆叠叠的绿，似一幕深深浅浅的碧纱，远远抛去天涯。
可贵地，他未曾冷嘲热讽，言辞间亦没了往昔锋利，神情明朗、语气淡和，仿若与故交相谈。
那么，除了浅笑与祝贺，她独一能够期盼的，便是待到相逢之时，他们都能如本日普通，沐着阳光、敞亮着双眼，纵韶华老去，犹似少年。
或许，终有一日，他们会在路上相逢，相互问一声好，然后再举手道别。
罗妈妈眼圈儿还是红的，闻言立时湿了眼角，忙取出帕子来揩，语带哽咽：“老奴晓得了。女人……姑奶奶也快些去吧，莫要与老爷生分了。今儿这一别，今后也只要回籍祭祖的大日子，才气再见着一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