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是一张绝艳的容颜。
慧能那里听得出这话的意味,她此时的重视力皆在脚下,生恐泥水弄脏鞋袜,随口答道:“就圆静师叔并慧通、慧寂、慧空师姐她们几个闲谈,因我去了,她们就再不肯说了。”
只是,虽穿着朴实,且年事稍长,这男人的端倪却极是俊美,衬着颌下三绺长须,宽袍广袖、长发当风,模糊然竟有几分漂渺出尘之意。
郭婉此时已搁下螺黛,正将翘着指尖儿将膏脂点唇,手上行动不断,语声倒是淡淡:“下着雨呢,气候也冷,我委实懒怠动。”
她眨巴着大眼睛,目中有一点害怕:“陆姑姑您说吓不吓人?那后山但是笔挺的绝壁呢,有十来丈光面儿的石头,寸草不生,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他们是如何爬上来的?莫不是会飞?”
十年了。
“哎哟我的夫人,好歹您也定个日子下来啊,也免得人又空跑一趟。”慧能尚未答言,陆朝香到底忍不住,又劝了一句。
望着伞外绵绵不息的秋雨,苦竹先生悄悄地叹了口气
见她不像恼了的模样,陆朝香多了几分胆气,觑着她的面色陪笑:“到底也是今儿冒雨跑了一趟,如果空口口语地,却也不像。夫人看,要不要送点儿东西畴昔,也是一片情意?”
慧能忙加快脚步,行至老尼身边时,顺手便递畴昔几枚大钱。
这院子里奉侍的也就四个,除陆朝香并那厨娘外,另有两个洒扫洗衣的,这丫头便专管洒扫,倒有一把子力量,就是人有点傻。
不过,若细看去便会发明,他撑伞的手肌肤白嫩,拇指上的玉扳指更是水光莹润,一看便知,此等下仆,必出自朱门。
拉开妆台上的一只抽屉,她顺手抓了把碎银交予陆朝香:“赏你们的,拿去分罢。”
“拿去。”将帕子向旁一递,郭婉眸中波光潋滟:“若他细问起来,你就说我委实病得转动不得,不好过了病气给他,将养上一个月,应当也就好了。”
“罢了,就依你。”她似甚无法,自袖中取出方帕子,向唇上悄悄一抹。
那妇人身形高瘦、皮肤乌黑,生得其貌不扬,行动间却极敏捷,展眼便与二人走了个对脸。
到得此处,慧能不自发便放轻脚步,行至那光可鉴人的玄漆门前,拉起门上兽头铜环,“笃、笃、笃”扣了三下。
李朝平倒也没多问,接过东西道了声谢,却不及走,仍旧躬立着。
很多年后,当人们议论起载入史册的“孝文皇后”,议论起她充满传奇的平生时,便总会论一论那间唤作苦竹斋的茶社,忆及阿谁孤傲了平生的白叟,感慨于他“不肯受国丈”,只肯以百姓身份下葬的平生。
陆朝香正背对着郭婉向她呶嘴儿。
此人恰是东宫大监李朝平,深得太子殿下信重,慧能与他见过几次,此时便以“公公”相称。
“叫她出去。”那声音道。
杨婶儿倒也没客气,略一点头,便自二人身边掠过,很快行得远了。
因手中银子得保,她自是表情大好,倒又想起件传闻来,摆布望了望,便张大眼睛问:“陆姑姑,我前两天恍忽听人说,寺里当年来过贼人,但是真的?”
山下便是屋舍,因是方丈并掌院、管事等人的住处,修建得非常整齐,还砌了高高的围墙,一院一院地隔开,地上铺着大块青砖,黄墙灰瓦,却也雅洁。
她方才一径打量陆朝香,便是挂记此事。又是小孩儿心性,闻声这等奇事,总想问个究竟。
“苦竹先生和……都来了。”吞下阿谁令人畏敬的称呼,慧能嗫嚅隧道,头垂得很低,眼角余光瞥见的,独一角雪青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