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钦听得门外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却也仍旧不为所动, 嘴角噙着嘲笑, 淡然问道:“这些手札都是王家亲眷故旧所写, 若宋大人肯卖这些大人的面子, 通容一二, 今后自有惠好相报,大人觉得如何?”
县官在堂上无权打生员,只能发到黉舍训导,教谕倒是有权打、乃至有权剥其功名的。王钦不信宋县令敢夺他的功名,却怕他让教谕当堂打本身板子,紧绷着一张脸说:“宋大人,我等读书人即便有罪也该到黉舍里受罚,不得在堂上脱衣受刑的!”
武平县势家的联盟还没建好就有些摇摇欲坠,只能靠着巡按黄大人将来武平查处残暴县令的的动静续命。县里的宋时父子却还顾不上管他们暗里串连,而是量算着府宾馆的大小、布局,筹办在巡按和礼部赍诏官到来前重新装修,要让带领同道宾至如归。
宋县令当场叫人将王钦和认罪的王家书生当场关进给上诉乡民建的告状房,等候学政剥除功名的批文;去观了刑的,则被当堂开释,由衙役归还归家,临时不受拘押――只是不能离县,还要随时听县令审判。
皇上私库都没钱了,王家见欠着朝廷数千两税银,岂不该罚?
哪怕今后大户们能联手把宋氏父子赶走,他们缴的银子、受的罪也必定讨不返来了!
宋县令诏告满县士绅富户:县里隐田隐户之例由来久矣,乃世代积弊,非一家一族之罪。当日宋县令曾劝王氏自首,劈面遭回绝后才彻查其罪,致有本日上庭受刑之苦。其他人家如有隐田隐户之事,宜速速自首,可酌量弛刑。
本来觉得县令不敢措置生员,也要给他们这些本地世家些面子,却不想他连王家大家畏服的家主都措置了!新安十年的汀州府第十七名生员,中书嫡孙,王家属长……都要光天化日之下剥了头巾游街,他们这些后辈后辈还能逃得过么?
这几家人商讨着要使满城富户守望互助,拧成一股绳索共抗暴政。与此同时,学过量年近代史,斗争经历远比他们丰富的宋舍人也正领着人,在县衙外墙上贴着分化崩溃乡绅联盟的大红榜纸布告。
亲眼看着他们王家家主在大庭广众下剥了裤子受刑,这些人就能临时开释宁家,等学政方大人剥夺功名的措置下来。
这台词都是事前设想好的,徐教谕背的时候就刺激得几用心口发颤,不知说出来会如何获咎本地士绅,今后还能不能当这个教谕。宋时却把府里抄来的圣旨和府尊朱大人的行文给他看了一眼,安抚他不要担忧――
只怕那宋县令父子体味不到甚么布衣一怒,他们这些大户却得尝尝南宋末年江西诸地耕户暴动,殛毙富户巨室的滋味。
他们有大义在手,如何就何如不得一个王家?他们县里算的这份清丈田产单递到大宗师面前,再有府尊、通判两位大人帮着说话,方提学也必然肯剥去他的功名!
最后这句是宋时亲手题上的,用的肥厚光润的馆阁体,写得端端方正,并不显凌厉,却比前面笔墨都更矗立厚重,夺人眼球。哪怕不看前面的榜文,走到榜书绝顶,也会被这七个仿佛俄然加粗的字体吸引着多看一眼。
宋县令要的竟不但是银子、不但是世家低头,他是要完整拆了这个枝繁叶盛的宗族,不准族内自理自治,只留下任由官府玩弄的小家小户。
宋县令叫人将对比划出的鱼鳞册扔在他面前, 叮咛书吏当场念出王家侵犯的田土,积欠的税赋赋税,念罢亦不听他辩白,写下拘票叮咛差役:“将他家所坦白的丁口拘解到县,追比欠粮,本年夏季的河工便须由这些人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