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其子侵资私用, 而官仓十库九空, 乃至粮储全无, 大灾后竟有力施济哀鸿, 仅知哀告下属以求施助。”
世人看他单独远走,没几个保护随身,总有些忐忑。一样被留下的差役却笑着安抚他们:“我们黄大人可不是普通文官,是会骑得马、提得剑、张得弓的,不然怎能派来福建这海贼出没的大省?便是你们武平真有敢劫夺的能人,随在大人身边的几位哥哥也都有一身好技艺,必能保得大人安然入城。”
先前那老者道:“小老儿当时却没传闻,只晓得舍人会做水不沉的护具,大雨天带着那些人到堤上填堵溃堤,竟一个也没冲到河里淹死。”
如此一起而来,走得倒比传诏的天使还慢些。直到王家人已挤得县狱都要容不下,武平县里写来告状和怒骂县令的文章也能装满一匣了,黄巡按的车驾才终究慢悠悠地晃到了汀州。
皇家结婚跟一个乡间富户有甚么干系……黄巡按皱了皱鼻子,悄悄点头,却从白叟浑厚的、不大好懂的口音里听出了一件事:王家真有隐田隐户,宋县令也绝非陈、徐等家所说的不顾苍存亡活的苛吏,反而很能够是个不顾身名,一心为百姓投机,却因过于方向小民而委曲大户的清官。
那武平县欺辱大户,乖戾非常,已获咎光了满县士绅;又与周王妃娘家退婚,没了背景,说不定还因故成仇,那里还兴得刮风波来?
庄头忙道:“现在还是在审着王家,不闻有甚么新动静。小的已叫侄子进城报信了,想来老爷们不久便要来拜见。”
黄御史是风骚名流,见那唱的虽是村人,选的宫调、伴的笛声却都不俗,又有很多人喝采,便忍不住唤赶车的人往那边赶几步,好听他唱的是甚么。走得越近,声音越亮,稍稍能辨出几个词,也越能感受出乡民们的狂热。
那老农只说不知,身边又一个乡民抢着说:“是不是舍人公子带人从大水里救了我们这些百姓以后传出来的?当时候舍人公子救下的人都送到山里寺庙、尼庵了,许就是在哪个庙里见着的白毛仙姑。”
“……不思勤恳公事、补葺水利, 乃至坐见水来而不成挡。思及先任汪公在日, 百业俱兴,四境怡怡然皆尧汤之民;至宋公上任不过数月,县内百弊俱起, 民疲于输税而士受刑辱, 此固县令之责尔!”
差役们在城西林家抓捕“反贼”时,黄御史却在一片原属王家、现在被清出来作官田的水田旁、土路边,听了一段特别的诸宫调。
黄巡按微踮脚尖,双目灼灼地盯着那人,也不嫌他村气,也不嫌他嗓子哑,只盼着他能从速唱白毛仙姑和公子的故事――
几位老爷、老太爷传闻,也要气破胸脯。但他们原就在家中养尊处优,这些日子跟在巡按身边也跟着受了些府、州、县官员的虐待,自夸有胸怀气度,不能像后辈们那样不沉稳。林三太爷又喝了两口微凉的茶水定神,抬眼看向儿子,压抑着语声中的火急道:“按院大人在城北,正往王家本来的庄上去,你们谨慎反对,盯紧了路,别叫大人看出蹊跷。”
这些庄户又晓得甚么?
黄巡按按捺心中狼籍动机,又问:“这白毛仙姑的故事又是如何来的,本来本地就有这传说么?”
“不成不成,仙姑不是已说了?本身不是仙姑本是人。那应是当悲伤过分,一夜白发,怎好就当作真的仙姑供奉,你们上回要给舍人公子建庙时公子就说活人修不得哩!”
几位才子名流与巡按御史黄大人念着武平新寄来的、本县文人控告宋令残暴的文章,一个个咨嗟慨叹,请黄大人早日往至武平县惩办苛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