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比弱不堪衣更弱不堪衣，若说她的笑声足以让男人膝盖发软，这一声感喟出来，楚巨才只感觉心头热血上涌，恨不得冲上去扶危解困、降妖除魔……甚么都行，只要能让皇后重新展颜。
虽说是抱怨，但天子调子柔嫩，言语里尽是细心庇护之意，半点听不出方才大发雷霆的陈迹。
皇后低眉，杨瓒敛目，隔着空旷的宣德楼，隔着森严的君臣分界，便如同刚才那一眼不过是隔着苍茫时空的前厥后者，于后果结果的长久交汇间，可巧赏了同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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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么？！”
下颚刚正，本该清楚的线条却又透出一分温和，如果方图能够精于相面之术，或者他如他家公子普通聪明，或许他敢大胆地猜测：此人的本性刚毅狠辣，却又故意慈手软的一面。
“臣妾歇了一早上，身子利落多了，就出来御花圃逛逛。若不是刚才碰到顺天府尹，臣妾也不敢过来打搅陛下和各位大人。”
“你－－”方图惶恐之下发展了一步，随即觉悟过来，左手渐渐地摸到腰间的匕首，又向前一步，堆起满脸笑容，“甚么丁状元，中间真会开打趣，我家仆人不过是处所豪强，那里扯得上庙堂之上的高官。再说了，那些个大人物又岂能瞧得上我们这些暗沟里的老鼠？”
杨瓒仍然半垂着一张无波无绪的脸，谁也看不透他在想甚么。
她的目光仿佛漫无目标地在室内掠过，颠末杨瓒时，不知成心还是偶然，停了一停。
“是朕记混了，”天子倒也光棍，或者他底子没把这当回事，顺手一挥就让大错小错都随风，接着诘问道，“那解意那厮又是进宫来做甚么？看来顺天府不敷他忙的，另有空来找朕闲嗑牙。”
不半晌，帘别传来一声通报：“顺天府尹解意求见陛下－－”
“陛下忘了，康大人元和九年就已经放了外任，现任顺天府尹是解意解大人，他和恒生一样，是承乾二十六年的进士，还是二榜第六名呢。”
“出来吧，”那人低声道，风有些大，他的声音却像他的本性一样果断，并不如何清脆，但清清楚楚地传入方图耳中，让他想装没听清都不可，“中间从城内跟着我到城外，此处四下无人，鄙人正要就教就教。”
她仿佛不忍看天子的神采，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挡了潋滟的眸光和眼中的深意。
来的是个女人，而能够不经通报随便收支御书房的女人，元和年间怕是只要一名。
杨瓒恰在此时抬首，即便沐浴在暴烈的阳光中，他孤寒清隽的气质仍然没有涓滴熔化的迹象，让她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幅画，画上寒江覆雪万里茫茫，岸边却仍有几茎迎着风傲然矗立的芦荻。
“就在今儿早上，北狄人派刺客行刺睿王，还……烧了悯忠阁……”
宣德楼内，老寺人韩福打高了帘子，帘外的人尚未出去，世人先看到一头雾蒙蒙的云鬓，鬓边单插一支凤钗，钗头衔着颗水晶珠子。侧方占有了一整幅墙面的长窗将阳光投射出去，映在那颗打磨得光滑无瑕的水晶珠上，那水滴状的珠子怯生生、怕颤颤，欲坠未坠，半点不像死物，倒像是酒入愁肠的一滴相思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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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说出来，还跪着的众大臣心头滋味庞大，既有些惊佩，又有些错愕，总脱不了一个惊字。世人偷偷地相互张望，既惊佩皇后对朝政了如指掌，又错愕于她比天子更了如指掌……以及，身为母范天下的一国皇后，竟然不避怀疑地称呼大臣的表字……这下不但刘廷玑，楚巨才和汤尚任都转畴昔看杨瓒，同时在内心嘀咕：难怪杨瓒敢和天子刚强，他和天子这一家子的豪情，真是如何高估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