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有七个,走在最火线和最前面的各有一对脚步轻盈身形彪悍的大汉,脸目恍惚,固然是青衣布履的僮仆打扮,但较着是武功妙手。杨无端现在辨识这类人算是很有眼力,目光往他们腰间一扫,便重视到他们悬着的颀长如剑的刀很眼熟。
再说了,烂船另有三斤钉呢,杨无端肚里“夸”了丁状元一句,新党党魁不是白当的,跟着丁教员,应当、或许、能够……还是有肉吃的。
何况,科举测验的同年和座师是商定俗成的好处共同体,他们这些身上盖了新党戳子的戊庚科进士,就算想要改投旧党门下,人家也不敢收啊。做人最忌三心两意,既然上了这条船,只能横下一条心顺风顺风驶到港。
绣春刀……看来是便装的锦衣卫了。这也不算在料想以外,端朝优容文官,被贬离京的高品官员只要不是一点起复的但愿都没有,天子总会心机意义赐几名锦衣卫随行庇护,毕竟锦衣卫名义上是天子亲军,其意味意义大于实际感化。
一开口没句好话,杨无端与李因笃直起腰来相视苦笑,李因笃不擅言辞,支支吾吾地说不出甚么,见丁新语面露不耐,杨无端只得厚着脸皮陪笑道:“教员冤枉我们了,传闻教员要走,在京的诸位同年全都约好了来送行。只是这时分他们官身不由己,我们两个二愣子闲人先到,不巧就被您逮着了……”
丁新语此次离京,统统人都晓得是新旧两党又一次党争到白刃相加的成果。启事恰是天子陛下命丁新语伶仃一人主考戊庚科会试,自科举轨制出世以来这是从未有过的殊荣,亦是粉碎端方的异举。
相对于陆路,端朝的水路交通更是纵横交叉、四通八达,且船舶载重较马车便利很多,以是挑选乘船南下的搭客远远多于坐车。
丁新语换下了绯红的五品官袍,披着一件玄色对襟长衣,走近一点看,倒是深得像玄色的紫袍。他没有绾发,乌黑得几近没有反光的头发就这么垂到腰际,只在额头上勒了条玉带,衬得俊美的面貌愈发清华,一双长眉下浓睫半掩,傲视间却像有星光闪动。
李因笃和杨无端所处的恰是通向船埠那条必经之道的转角,这并非刚巧,而是全部戊庚科留京的进士们事前约好了,一起到这里等着送别本日离京的或人。
杨无端迎着光眯了眯眼,无声地吁出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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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是真正的天之宠儿,端朝最惊才绝艳的状元郎,科举史上独一一名伶仃主考会试的翰林院侍讲,改革党实际意义上的魁首……遵循考场的陈腐端方,戊庚科尚存的三百九十八名进士都该尊称他一声“教员”。
“起来。”丁新语在头顶上方淡淡隧道,“我挑这时候走,就是不肯有人来送,没成想还是避不过你们两个二愣子。”
“门生拜见教员。”
丁新语打头走进亭里,四名锦衣卫散开来守处亭角,另两名约莫真是丁新语的仆人,麻溜儿地扫净了石桌石凳,安设好垫子服侍他坐下来。
杨无端和李因笃随后踏入亭中,杨无端昂首望了一眼,那亭上的匾倒是仿的赵孟頫,得其形不得其神,秀而无骨,比她这个真女人的字还要媚俗几分。
写得是“丝丝弄碧”四个字,落款“晶宫道人”。
杨无端当初读到这条任命,怔忡半晌今后失声大笑,要不说女人都是天生的政治家呢,文官政治便是这么阴藐小意,雷声大雨点小,闹到最后竟然能得出这么一个旧党和新党都对劲的“共赢”局面,真是比讽刺笑剧更可乐。
中间的李因笃来回看看两人,心中又是忸捏又是佩服。他口舌笨拙,心机倒是机灵,天然听出这一问一答间的机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