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也不小了。”天子阖目思考了一会儿,慢悠悠隧道:“朕的七公主本年虚岁十五,她母妃去得早,由皇后教养长大,性子温良恭俭,不失为良配。”
天子一摆手打断了杨无端结结巴巴的解释,声音里带上了点笑意,语气倒是决然隧道:“这事杨瓒跟我提过,说是为你看好了吏部唐侍郎家的蜜斯,但两家尚未媒定,算不得甚么婚约。朕意已决,如何,朕的七公主还配不上你吗?”
娶公主和考进士一样是必死的欺君之罪,数罪并罚也不过是死,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可也不能毁了别的女人一辈子。以及,端朝外戚不得干政,她要娶了公主,今后后便归入坐吃等死的末支皇族,别提政治抱负了,连个七品小县令都当不了!
那位暴殄天物的怀疑人正站在南面的窗前,以右边对着她,穿戴一袭团领的明黄色龙袍,外头仿佛还笼着一层纱,烛光下雾蒙蒙的也看不太细心。天子长着一张稍嫌女性化的脸,边幅比杨无端设想中更漂亮,并且并不像杨小康,不,百里昕。
半敞的南窗外透出去一阵风,天子的背心被风吹得有些凉,他又向后靠了靠,在窗扇投下的暗影中眯起眼睛狠狠地盯住杨无端。可惜杨无端看不到,那目光与百里昕真有几分类似,都像是猛兽偶然间发明了强大无依的小植物,或许它还不饿,或者它需求点文娱,因而先悄悄地、慵懒地藏起爪子。
不可,这个驸马毫不能当,死都不能当!
杨无端当机立断,“扑通”一声,不顾肿大刺痛的膝盖,重重地跪了下去。
杨无端又弯了哈腰,殿试的卷子早就颁行天下,她看过张环的文章,那厮大胆地提出几条“鼎新”,精确地说是“发展”的定见,大笔一挥便将承乾年间至今的新法残留抹得干清干净,倒是不愧他旧党嫡派的身份。
这一眼让天子愣了下,不由又看了一眼,杨无端后知后觉地低头装羞怯,天子居高临下地望着那红衣雪腮、蜂愁蝶怨的美少年,不成思议地想:这也太像了吧!
既然天子陛下背回身,杨无端就大胆地由偷看换成昂首光亮正大地看,却不料天子俄然出声:“本年多大了?”
“榜眼杨无端,”悠长的沉寂过后,天子终究开了尊口,声音不大不小平平常常,或许是心机感化,杨无端硬是听出威杀之气来。她憋的一口气这才敢小小地透出来,一边竖着耳朵谨慎地听着,“我朝史上独一的五魁……朕没有点你做状元,你可知是为甚么?”
因为空间极大,书房内的陈列又未几,南面那一排窗户便非常显眼,杨无端设想白日里晴空方好,开窗顶风接光,倒是一派令人胸怀广漠的好景色。
杨无端看着四壁上挂了几幅线条平淡的书画,有几分倪云林的味道,烛光中深紫色的书案更靠近玄色,乌沉沉的像是占有在室内正堕入熟睡的怪物,背上驮着一座江山别景图的笔架,通体闪现柔润的乳红色,约莫是贵重的和田玉。
“陛下!”她痛得几近要晕畴昔,满头盗汗地抽了口气,从齿缝里艰巨地挤出声音来:“臣极刑,臣不能接旨!”
杨无端的确想嗟叹出来:她明显只是唱了一出《孟丽君》,如何又串场到《女驸马》了?!
杨无端不尴不尬地冲着天子躬了躬腰,算是谢他的嘉奖,如果那算嘉奖的话。
现在真人到了面前,天子才恍然悟过来,所谓“像”还真是不打扣头,杨无端不但脸型、五官都长得与杨瓒有三分类似,连气质风味那些虚无漂渺的东西也有共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