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面靠窗,杨无端就坐在窗边那张阔大的圈椅内,手肘搁在已经摩挲得温润如玉的把手上,膝头堆叠着厚厚的卷宗。她聚精会神地浏览卷宗,两条清秀的眉毛皱了起来,眉心有个小小的褶。
“是。”织文头也不敢抬地拱了拱手,“甲告乙伤人,乙请了个状师反告甲先打伤了他,两人都躺着担架被抬上堂,伤得转动不能……”
杨无端当时候才晓得,陕西省通省官员在邸报上那些轻描淡写的布告掺了多少水分。这还仅是一个陕西,端朝十三省,另有多少腐败更胜陕西?
约莫是行李还没找到,她并没有换上官服,而是穿了一件较着不称身的水湖色夹棉袍子,裁缝店最常见的格式,绸缎的面料在阳光下俗气地闪着光。
但就像睿王说的,她没得选。他们都没得选。
从这个角度,他身材的影子把她密密地罩住,乃至由窗外看起来,他像是将她搂入怀中。
端朝因循了明制,府县的正印官之下仿中朝的吏、户、礼、兵、刑、工六部设有六房,每房都有长官和熟吏。与正印官分歧的是,这些人大多不是科举出身,且不必遵循太祖“官员必须异地为官”的铁律。府一级还好些,县一级的吏员优先选用本乡本土人士,好处是碰到征粮赈灾之类的噜苏事件,乡里乡亲的说话办事更便利;坏处则是给这些人与处所豪强勾搭、实施瞒上欺下的罪过供应了无益前提。
杨无端感觉本身的好胜心被丁新语激起了出来,在北郢那潭子腻乎乎粘搭搭的污水里搅合久了,她都快忘了当初考科举时的大志壮志。多亏了丁新语,他比她更像一个肆无顾忌的穿越者,毫不犹疑地将新的东西带到这个期间,他为梧州建立的新次序震惊了杨无端,也打醒了她。
丁新语不再理他,迈步到签押房前,没有急着出来,而是负着双手朝半敞的门内看。
“观审?”杨无端感兴趣地排闼而出,签押房里摆着炭盆取暖,她一出来就被温差激得抖了抖,问道:“刑案?”
她想,天子对她和丁新语算不错,梧州确是好处所,富庶繁华且空中安静,虽有一些世家大族和黑帮占有,但兔子不吃窝边草,不但没有拆台处所,反而修桥铺路、舍粥施药,非常做了一些敦亲睦邻的功德。
丁新语按捺下碰触她的*,只是切近她耳边,带着点如有似无的调笑,吐气清楚隧道:“那么我的通判大人,我们就合力再做点甚么,比重修岳阳楼更好,更值得‘作文以记之’的吧。”
……任何人都能看出,房内的住客已经完整分开了。
她排闼出去,扶着墙走到天字七号房门,伸手敲了敲。
而杨无端也好不了多少,丁新语好歹从小跟着丁豆豆,耳濡目染了知府的平常,她则完整完整地没有处所官的经历,实际上一套一套,真上手了两眼一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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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无端一边想着一边艰巨地趴下床,真不该喝那么多酒,她现在只感觉脑袋里有两个小铁锤轮番不竭地敲,两边太阳穴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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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随便应了声,拢了拢官服过于广大的袖子,一面跨过门槛一面问道:“杨无端到没有?”
她实在保持着当代职场人的处局势度:只要你事情做得好,不会拖同过后腿,其他统统事都好说。何况“过洁世同嫌”,政治这类东西偶然候逼得你不能太洁净。比如丁新语夜宿瘦西湖上,不但是因为漕帮阿谁上不了台面的启事,天子开端洗濯新党,他选在这时候自污,难保不是学管仲萧何,想让朝廷对他放松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