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写了一个字，内里传来狱卒的脚步声，伴着一声拖长调子的呼喝：“犯官杨无端，有人来探你。”
斋宫内一贯平静，此时也不例外，她立在宫门的台阶之上，隔侧重重汉白玉雕栏，只能听到秋风扭转着刮过蓝色天幕的声音。
她摇了点头，又闭上眼，等着脑海中孩童百里扩无辜的面庞消逝……
历朝历代犯官的报酬都比浅显犯人要好，来由也简朴，仕进本来就是一件高风险也高收益的事，明天的阶下囚难保明天又变成了手握重权的某大人。特别前明以来官员结党成风，再小的官儿，只如果科举出身，那也是拔萝卜连着泥的一堆同窗同亲同年，谁晓得他背后坐着哪尊大佛。刑部不是锦衣卫，狱吏狱卒不敢把犯官们获咎狠了，就怕惹来祸及妻儿的抨击。
哪有那么轻易，她嘲笑，端朝不是前明，前朝的天子手里捏着锦衣卫和东西厂，才敢与士大夫个人一战，且屡战屡败。本朝的这位天子没有阿谁气力，更没阿谁魄力。
两母子安静地看了一会儿风景，或者说张望了一会儿毓庆宫那片峻峭的、很有几分狰狞之色的屋脊。百里扩昂开端，长而卷的睫毛扑闪了两下，悄悄地问：“母后，这都是太子哥哥的主张？”
三皇子百里扩九岁了，长高了很多，像个小大人似地蹙着眉踱着四方步走过来，站在母后身边。
杨无端下狱十天，便如许结识了同层三分之二的犯官，剩下的三分之一要么是罪有应得，要么本来就是她的旧识。
也罢，除恶务净，杨无端顿足，望着脚尖火线投下来的一线微光，心道，既然已经对皇后和三皇子全面开仗，也没需求留手。
郑皇后想要笑一笑，紧抿的红唇却勾不出一个真正的笑容。
刑部大牢共分三层，一层关押犯官，二层关押罪不至死的犯人，深切地下的第三层则关押着专候秋决的极刑犯。
她于七月二十七日入京，被关押至刑部大牢，整整十天畴昔，没有经历一场鞠问或者刑讯。便像是统统人都忘记了她，风雨飘摇之际，底子无人有暇顾及如许一个小人物。
是以，杨无端下狱坐得很落拓。
她心下一沉，这些人都是受她所托上书拥戴《请汾王就国书》的，京察尚未结束，刑部竟然敢将他们下狱，这是要开以言罪人的先河？
就像一颗充足重量的石块投入湖心，帝都北郢这一潭死水被搅出重重旋涡，不但将湖面的浮萍莲叶卷入此中，并且跟着旋涡地扩大，垂垂殃及湖畔的垂杨……对于全部帝国，政坛的这一场异变祸福难测，但详细到某些人，比如杨无端来讲，却算得上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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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展开眼时，她决然扯过一张纸，提笔誊写。
以是刑部大牢的犯官普通都过得比进了北镇抚司的同僚津润，有单间住着，干草睡着，每天定时定量的饭菜供应，只要肯出钱，纸墨笔砚也不是没有。另有一点好处，因为前后摆布关押的都是官员，大师还能隔空喊话交际，这把牢底坐穿的友情但是非同小可，将来讲不定甚么时候就能用到。
局势进一步扩大，《请汾王就国书》一呼百应，不但新党主动发言，很多老成谋国的中立人士也委宛地表示了附和，毕竟儒家的立国之本便是一个“礼”字，太子再没有存在感，那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在大义的名份之下，就连旧党也不敢较着偏袒汾王，只得扣住“三皇子春秋尚小，不忍见天家骨肉分离”这其中间，谨慎翼翼地迟延汾王就藩的时候。
天子不敷惧，皇后三皇子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真正的仇敌来自士大夫个人内部，杨无端想着，她已经尽量把炮火集合在三皇子身上，没想到旧党不谨慎上了皇后那条破船，现在是破着头皮下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