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PlanB你不肯流露。我们持续PlanA。”杨无端稳了稳心神,仍然只说闲事:“我不能再这么熬资格干等下去了。现在的情势,天子一家三口深厌于我,别说准我中枢观政,恐怕想调外任也不成能。就算他们高抬贵手不撤除我,贫乏实在的政绩和名誉,我这辈子也永久等不到入阁为相的一天。”
她并不感觉怜悯,而是感同身受地了解。因为她和他说到底是一样的,再多的柔肠百转、情思缠绵,也敌不过家国野望。即便重来一次,睿王仍旧会挑选丢弃王妃,就像她也会挑选丢弃杨小康。他们会痛苦,但永不悔怨。
秋末初冬的气候,寒意深重的夜风夹着水气从身后刮过来,拂动她的头发,宽袍大袖的官服被吹得簌簌作响。杨无端用心说了一大堆最不该在这时候说的话,乃至提出“造反”如许不着四六的建议,睿王仍然没有涓滴反应。
她顿了顿,轻声道:“最首要的是,我们如许的人,我们想窜改这个天下,我们有才气窜改这个天下,我们将要窜改这个天下。”
“甚么?”
“闭嘴!”
“你……”睿王终究开口,声音像是从沙砾堆中硬挤出来,千疮百孔脸孔全非底子不成能听清。
杨无端平静地与他对视,手掌稳稳地停在他肩上,持续轻声地吟道:“……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骛,若为情!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
她耸了耸肩,漫不在乎隧道:“你是没见过我真正废话多的时候。要不我给你背首词吧,张安国的,比起辛稼轩我更喜好他。雪洗虏尘静,风约楚云留。何报酬写悲壮?吹角古城楼。湖海平生豪气,关塞现在风景,剪烛看吴钩。剩喜燃犀处,骇浪与天浮。忆当年,周与谢,富春秋。小乔初嫁……”
杨无端凝睇着那点似近实远的火光,听到水塘内传来纤细的水声,想起不久之前,也就是明天,他们千辛万苦地从鬼门关逃返来,背靠背坐在水塘边享用可贵的安逸。忽见一条鱼跃出水面,银色的鱼鳞被浸过水似的太阳晖映反光,看来也是这般的色彩和亮光。
她想,她不会劝睿王回王府送王妃最后一程,因为她和他都认同--他没有阿谁资格。
她风俗性地去腰后抽扇子,摸空了才想起家上穿的是官袍,以及李香君赠的上把扇子毁在了悯忠阁的血与火中。
睿王的身躯在黑暗中震了一震,这是他彻夜头一次对她的话有所反应,杨无端一瞬不瞬地盯住他,等着他迟缓地转向她。
因为他们尽力过,就如张安国安邦定国的弘愿。千载之下,恰是有了无数像他们如许的人,像悯忠阁里供奉的那些人,家国才真正成其为家国。
她看着他发亮的泪痕,她没想到他会哭,但是也不希奇,男人也是人。
“而你没有,你比她英勇。”她昂首看着他,两人已经离得更近,她的肩头抵到他的上臂。杨无端游移了一下,抬手按在他肩上。
又回过甚来看着睿王,杨无端耸了耸肩,一反刚才慎重的态度,轻松道:“我说了这么多,也不知你听出来几句。不过没干系,一句没听也没干系。那都是主要的。”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她没有把她想说的话说完,但她感觉他应当晓得。他老是晓得的。
那条长长、长长的回廊深处,透起来泛红的亮光,像是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