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凌晨,天还擦着黑,红药起床后,扒在窗户边探头往外瞧,却见屋脊上空、梨树当头,恰是一片黑压压的天,层层乌云翻卷,晨风清润而凉,花香亦是潮浸浸地,恐又要落雨。
红药满心猜疑,几乎连面上神情也保持不住,忙又假装低头清算衣裳,待面色复归如初,方昂首笑道:“何时主子也赏我双好鞋穿穿就好了。”
不知何故,她有种昏黄的感受,觉着,宿世那懵懂间历过的各种,此际再看,仿佛那真相只隔了一层纱,影影绰绰地,暴露了她两辈子都想不清的真容。
且红柳本日这话也多了些,全不似她平素鲜言寡语的模样。
本来,真的是本日!
见她行动如常,红药胆量大了些,干脆做戏做足,尽能够表示出恋慕的模样来,问:“这鞋绣工真好,是你本身做的么?”
此等祭礼,各路嫔妃自不能躬逢盛事,然却需奉上各色应风景件,以示皇家内眷对桑田稼穑的正视。这此中,织茧礼所需之物,便包含一方由嫔妃们亲手纺织的布帕。
“不是的,上个月主子赏的。”红柳不在乎隧道,语气平实,并无夸耀之意。
红药拧眉深思。
这大阴天的,又是连日落雨,换新鞋何为?
她醒着?!
因帕子是由刘喜莲收着的,张婕妤便将她痛责了一顿,又罚了她三个月的月例,以儆效尤。
“别看了,早早去把水打了,免得一会儿赶上雨。”红柳捧着面巾走过来,轻声说道。
也就在这当口,她眼尾余光倒是瞥见,睡在床上的红衣,眼皮子微微动了动。
她本就气苦,内心又急,好轻易织好了布,那停止刻日也快到了,幸而未曾误事,也算不幸当中的大幸。
“是么?”红柳并未曾起疑,淡笑着看向脚下:“前儿恰好鞋坏了,就换上了。”
她不敢再吱声,只笑着点了点头。
那布帕她收得好好地,还特地装在匣子里,恨只恨那耗子齿利,竟将木匣给咬破了,带累得她也跟着不利。
在红药听来,这仍旧是挺多余的一句话。
恰好地,连日来春阴缠绵,冷风更兼细雨,满地落红泥泞,路委实不大好走。
也恰是以,嫔妃们不敢有半点怠慢,俱皆主动奋进、争相表示,以示对皇后娘娘之敬意。
恰此时,红柳穿好了鞋,试着在地下踩了几踩,猛一昂首,正对上红药直勾勾的视野,她当下一怔,问:“如何了?”
刘喜莲自不敢违,背着人却直叫倒霉。
神情、语气、行动都得接上,脑瓜子还得不断地转,她对付起来非常吃力。
她专为“织茧礼”预备的帕子,竟被耗子咬了个大洞,底子用不得,气得她当场砸破了一只茶盅。
红药惊醒过来,忙粉饰地抬手抚鬓,一面便笑:“没甚么的。”
红药的心砰砰砰跳将起来,一刹时,整间屋子都似反响着她的心跳声。
后宫修建有专门的织堂,分南、北两所,皆设在西苑芭蕉园附近,每所各有织机十余台,由宫正司派专人卖力记录嫔妃们利用织机的次数、时候、纺织进度等等,皇后娘娘每月都会检察,偶然还会亲至织堂抽查,根基上很难做假。
那是一双宝蓝桃花一枝春绣鞋,鞋面儿是崭新的珠光缎,上头的绣工极其精美,瞧着就很不平常。
所幸红柳似亦有苦衷,倒未发觉她的非常。
“赶明儿当好了差,也就有了。”红柳淡淡隧道。
本来看那伶人在戏台子上唱戏,也并不感觉如何难,现在轮到本身“粉墨退场”,她才知有多不易。
忙繁忙碌间,已是浃旬畴昔。
红药“哦”了一声,将窗户阖拢,转去桌前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