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淹死了么?
吴承芳的双眸有力地向下阖,随后,长长地、微小地,吐出了喉咙深处最后的一口气。
他不晓得这是贰心底之念,还是他已然喃喃唤了出来。
他看不清岸边之人,湿透的身材在风雪中亦几近冻成冰棱,不过,他还是极力保持复苏,不叫本身晕畴昔。
一个大脸盆?!
他只感觉,哥哥必然是生了他的气,气他不晓得帮手,只知缩成一团在那边哭;气他没用,讨个饭都能被狗撵。
他颤栗着向上攀爬着,几近将满身的重量皆托在了这脸盆之上。
哗!
他吃力地抬开端,乱发湿淋淋地落了满脸,他底子得空去管,只张大了嘴,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那么,就拿这条命还了去罢。
吴承芳想着,出于求生的本能,更加用力地扑腾起来。
这片河滩很浅。
在夺命挣扎当中,他终是记起了一些最根基的自救之法,遂抬起冻僵的手指,想要解开脖子上的系扣,将大氅先行褪下,以减轻些分量。
方才吴承芳落水之初,她正在百余步开外,对方挣扎与呼救之声,她都闻声了,只苦于离得略远,且她还带着个挺重的大脸盆,是以才拖到了现在。
他不知那是不是幻觉。
在那一口长气将尽的刹时,他瞧见那人影飞奔而来,又在稍远处留步,随后一把翻开外头氅衣,暴露了腰里掖着的……
他到底欠了他的哥哥,现在,这条命便还予了另一个“哥哥”,也便是是。
但是,他的手指底子不听使唤。
红药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谛视着水面的吴承芳。
他模糊约约地想着,认识逐步堕入了浑沌。
所幸没误了大事,也不枉她一起紧赶慢赶,跑得肝肺五脏都快挪了位,到现在那心还在怦怦怦地跳个不断。
“抓牢脸盆儿!”
干吗随身带个大脸盆啊?
此时,他半个身子扒在脸盆上,口中呼出的微小白气,在朔风与大雪中忽隐忽现。
吴承芳的确都将近复苏过来了。
但是,也不知是不是他记错了处所,不管他如何蹬动双足,他的脚下,始终只是一片空。
他并不太通水性,畴前也只敢在浅滩戏水,陈长生倒也教过他几次,只他悟性太差,总也学不会,反倒更加惧水,而现在脚底的空虚,让他重又想起了在深水中无所依着、被阔大的水波载沉载浮的可骇经历。
他半睁着眼睛,面前是垂垂变高的水面,几片碎冰围着他打转儿,滩底的污泥被他翻搅上来,鼻端充满着腥臭的河泥气味。
几近就在此念浮起的刹时,那人竟缓慢取下脸盆,远远地冲着吴承芳比划了两下,然后,奋力一掷。
他恍惚地想着,一刹时,心尖像被甚么东西重重地、狠狠地扎了一下,痛得他满身都伸直了起来。
究竟上,不但是手,便连血液、骨髓乃至于腔子里的那口气,亦尽皆在这冰冷的水波里冻成了冰块,越是挣扎,便冻得越健壮。
因而他瞧见,河边……仿佛真的有人。
一息以后,他便震惊地瞧见,他面前的水面上,浮着一个大号的木脸盆。
或许,在心底深处,他已然清楚地晓得,他的好哥哥,不会来了。
而即便是幻觉,亦足以激起他求生的本能。
有救了。
清润而酷寒的氛围,自鼻端直抵心肺,胸口的炸裂刹时消弥,便连认识亦复苏了几分。
但是,每一次竭尽尽力的挣扎,都会加快身材的下沉,那勉强几次呼吸到的氛围,亦在一次次的挣扎中化为虚无,而那些本来为他保暖、替他挡风的衣物,此时亦尽皆化作了沉重的铅块,冻着他、拉着他、扯着他,坠向那片无底的、幽沉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