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两重起因,加上对方本就不肯穷究,想来会早早把她打发走。
现在,那老嬷嬷正守在楼梯当口,一手缩在袖中抚弄着。
红衣双目微眄,悄悄打量着那袍袖飞云的身影。
清楚对方也就比她大了一两岁,然跟着那他垂垂走近,那压迫感亦随之而生,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周遭的氛围似亦变得冰冷。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似是在考虑字句,很快又续:“进宫以后,她倒也挺会来事儿的,只是心气却未免太高了些,仗着识几个字,生得白净,到处争强掐尖儿,人憎狗厌的,也就认了那一门干亲,现在阿谁既死了,她在宫里便再没了依凭。”
红衣不明白。
若换作畴前,她约摸会感觉失落,觉出一种被轻视的热诚。
轻屑便轻屑,只要如了她的愿便好。
语声落地,她将头触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脑门刹时一阵钝痛。
五两的赏钱可未几见,够这老东西吃一年的酒了。
“放焰口了!”贩子传来孩子的喝彩,驰驱的行人汇作一小股人潮,仓促向着坊外涌去。
“嘭”,又是一声巨响,玉宇澄空、月上东山,那素净缤纷的光重堆叠叠,半空里绽放着,仿似一朵朵乍开即谢的花。
徐玠举首望去。
她放下衣袖,摇了一下头,仿似感觉很好笑。
宁妃被她说得笑起来,柔婉的面庞被烟花映得时红时黄,竟比平素更添艳色。
邓寿容便顺着她道:“恰是主子这话呢。她约莫想着光着脚就能拉下穿鞋的,却忘了那鞋但是金做的、玉堆的,硬实得很呢,撞上去可不就得头破血流么?”
“你家住那边?”美少年开了口。
但是,红衣并瞧不见这些。
邓寿容躬了躬身,低语道:“回娘娘,奴婢已经往各处探听过了,先说她家,她爹是个倒泔水的、她娘做针线瞎了眼,倒有个读书的哥哥,倒是一病死了。除了这个死鬼,她家三代五族就没一个有出息的,连个大户人家的奴婢都做不上,也就她生得好些,这才得了进宫的机遇。”
“嘭”,一声爆响,蓦地惊破水中月影,脚下的空中亦似晃了晃。
随后,她描得极长的眉,便往中间拢了拢,拢出一丝极浅的忧愁,问:“那孩子晓得的公然就只那些么?她背后公然再无旁人?”
悄悄呼出一口气,红衣伏低身形,恭谨而又谦虚地,说出了早就想好的答复:
红衣的心,便一丝一丝地凉下去。
她只瞧见,在那张年青俊美的脸上,悬着一个将及而未及的笑,月光拢上来,一时消隐、一时忽现。
邓寿容陪着笑了两声,引颈向前看了看,谨慎隧道:“娘娘,这出来了也有一会儿了,要不要去上头再坐一坐?”
红衣忍不住打了个颤抖,下认识低了头,再不敢看。
少年似是一句话都不想多听,不耐烦地打断了红衣,旋即又叮咛:“那谁,你走一遭吧,快去快回。”
但是,此际看着少年那张昳丽而又平平的脸,她倏然便生出一个动机:
明知她说的是假,却不肯或不屑于拆穿。
那一番说辞,实则缝隙颇多,她本身亦晓得,方才那半晌之间,她便已然想好了另一番话弥补。
“回爷的话,奴家住在城外小牛村,今儿和家人进城看焰口,早晨便住在堆栈。因城里人多,爹爹怕大师走散了,便提早约好了,如果找不见家人,便到那安然坊的牌坊下见面。方才奴因贪看花灯,离了家人,这才便贼人掳去,幸亏遇见了爷。”
他实在甚么都看破了。
她骗不过他。
建昭帝并众嫔妃皆在最高的第五层看焰口,此时,细乐声与笑语声随风而来,衬着月色与烟花,倒好似天上的仙音,漂渺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