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氏在顾老爷子下首坐下了,老爷子问顾珩:“你爹呢?”
“我爹......”
舒氏号召顾惟玉,“快来,到二婶这边来坐。”顾惟玉刚迈脚过来,舒氏就似恍然想起甚么似的,她同身后的丫头道:“瞧我这记性,快去把阿妍请出去,在外头这么久,该冻坏了。”
乌黑的骏马在夏季的暗夜扬蹄远去,伊龄贺挡在霍青棠身前,北风一阵连起轻飘飘的湿意,又落雪了。
茶叶碧绿,翻滚的热气满盈在这冰冷的深夜里,顾惟玉就站在窗边,从始至终没说过半句话。都听得老爷子发了话,有人真的要去取垫子,顾惟玉转过身来,说一句:“别拿垫子了,扶二少爷坐下罢。”
顾珩茫然,“阿妍是谁?”
外头另有一顶小轿,宝卷看那肩舆一眼,心道:这该是接她宝贝儿子归去的吧,这才几步路,就得肩舆接了?多好的儿子都得教她养废了!
外头阿谁丫头赶紧来搀扶叶氏,叶氏伏在顾珩身上不肯起来,里头的顾惟玉看了一样守在外头的宝卷一眼,宝卷从速同那丫头一道去扯叶氏,费了好半天工夫,宝卷才同那丫头一左一右将叶氏架着回房了。
顾珩花十万两在工部设在漕河上的收税站捐了个小官,也不知他吃了甚么豹子胆,竟然擅自扣下了几艘过往的商船,人家手里拿着通行答应证,船扣下几天,待人家拿着答应证过来要求放行的时候,船里的东西却丢了一半。过往的三艘船里装的是丝织品和初级瓷器,另有一艘里头装的是舶来品,胡椒和苏方。
舒氏沾着一身的水汽出去,瞧见老爷子,先行了一礼,“父亲,不孝媳妇给您老存候了。”
夏季的夜,地上结着寒霜,顾珩挪了挪膝盖,叶氏扑在他身上捶打他,“说呀,说呀你,你把人家船上的东西弄哪儿去了?”顾珩清秀的眉眼拧在一处,许是跪累了,说话的声音也不如先前大,几句话说得有气有力的:“说了多少次,河上风大浪大,翻船了。”
入了夜,石榴还是出去给霍青棠烘烤衣物与被子,青棠从屏风后转出来,说一声:“我要出门,你去歇着吧。”石榴抬开端,瞧见青棠穿戴束身的衣裳,她心下一惊,竟问了一句:“女人要去那里,奴婢也......奴婢也去。”
二夫人舒氏是顾家二老爷顾良功的正房老婆,亦是我们这位方才闯了祸的顾二少爷顾珩的生母,因顾二老爷长年耽于女色,尤爱寻花问柳,二夫人避无可避,最后住进了顾家的家庙里。听闻母亲返来,顾珩还是作势动了动,想要起来驱逐,却又半天都没能从椅子上站起来。
顾老太爷眼睛一向半眯着,顾珩本就跪了好久,现在又被叶氏重重捶打几下,呼吸都变得沉重呆滞,顾老太爷指着外头的丫头,“二奶奶是有身孕的人,快送归去。”
“夏季河里都结了冰,哪来的大风大浪,顾珩,我虽是妇道人家,你莫要当我是傻子。你说,你是不是偷了人家的商货转手卖了?”叶氏愈发冲动,连着又捶了顾珩几下。顾珩本就清癯,被叶氏捶这么几下子,竟面色发白,似要厥畴昔。
上头来问,顾珩曰:“这几日风大浪大,河里涨了潮,打翻进了河里也未可知。”
宝卷在外头看了深夜的月光一眼,他眼睛转了转,一双大眼里带着奇特的笑意。这二房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儿子肇事,老子不见人,剩下一个特地伏低做小给人赔罪,倒真是一家人进了一家门,不去串戏都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