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试着念叨:“就成了‘曹大埜这厮妄言,著调外任’了。”他一鼓掌,“好,这一改,便能够让人晓得,万岁爷并没有为高胡子被劾发雷霆之怒,哪怕深文周纳弹劾高胡子,也没有甚么大不了的!”
张居正俄然想起一件事,低声问:“胡槚和刘奋庸的言事疏,皇上御览了吗?”
前者圣躬违和,拱谈笑自如,且过姻家曹金喝酒,大不忠一也。太子出阁讲学,拱建言五日看视一次,无人臣礼,大不忠二也。自拱复用,朝廷善类为之一空,大不忠三也。侍郎曹金,拱姻亲,无一才气,升刑部侍郎;给事中韩楫,拱弟子,历俸未久,升通政使,大不忠四也。杨博以吏部尚书起用,拱却久掌铨政,坚不辞免,凡黜陟去留,不恤清议,援引非人,架空善类,甚于严嵩,大不忠五也。徐阶一代元老,拱以私恨多方害之,必置于死地,大不忠六也;俺答归顺,圣威而至,拱乃扬言于众,攘为己功,大不忠七也。昔严嵩止于子世蕃贪财纳贿,今拱乃亲开贿赂之门,吏部侍郎张四维被论离职,贿拱八百金,起用为东宫讲官,招权纳贿,脏私大露,大不忠八也。官员乃陛下所任,拱每被选授,即于部堂戒谕,夺陛下威福,大不忠九也。言官乃陛下耳目,拱则结为亲信,专交章谏诤陛下,而拱之罪过,则忌讳不言,天下人故皆知有拱,而不知有陛下,大不忠十也。请如先帝处严嵩例,特赐免除。
“皇上看到弹章了?”张居正问。
张居正这才明白,高拱是有气无处撒,拿寺人出气。他只感觉好笑,面对敌手打击,如此漫无对策,何故安身?倘若我当国,莫说攻讦者无中生有,便是凿凿有据,也必让他家破人亡!看谁还敢出头应战!如许想着,生出几分称心,慢悠悠地呷着茶,袖手旁观。
“喔呀!”高拱这才想起看视太子讲学的事,忙说,“叔大,你快去,快替我去!”
“喔呀,玄翁,如何还在这里,不是要到文华殿看视吗?”是张居正的声音。
第二天,是高拱看视太子讲学的日子,高拱早早来到中堂,他筹算先把急务打理一下,再到文华殿去。刚坐定,司礼监文书房散本寺人拿着一份文牍出去了,径直走到高拱书案前:“高老先生,户科给事中曹大埜上章弹劾高老先生,已呈御览,这是抄出的副本,按例送高老先生阅看,以便上章自辩。”
高拱手还在抖着,勉强从地上把刘奋庸的奏本捡起,“哗啦哗啦”地颤栗着,“这文牍是旁敲侧击攻讦高某的,拿给内阁,让阁臣如何票拟?何故不检出呈请御览?”
高拱用力把刘奋庸的奏本往张大受的脚下一扔:“拿去!”
张居正一看,上写:“曹大埜这厮排陷元辅,着降调外任。”他摇了点头,指着纸条道,“把‘这厮排陷元辅’换成‘妄言’,再把这个‘降’字抹去。”
“看了,万岁爷大怒,气得说不出话来!”冯保小声道,“很久方说,处治曹大埜。孟冲叮咛拟旨。”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请张老先生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