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旗校一拥而上,将几名老者围住,正要脱手拖去,高拱制止道:“慢!状纸呈来!”
葛守礼一看,乃是仇家连袂状告已故锦衣卫都督陆炳的。当年陆炳为了媚上而将谏诤先帝的太仆寺卿杨爵鞭挞致死,又将论救杨爵的户部主事周天佐、巡按御史浦铉折磨致死,欠下血债。现在杨爵、周天佐、浦铉倶已昭雪四年,他们的家人多主要求追论陆炳,皆因陆炳乃徐阶的后代亲家,三法司不是回绝就是敷衍,几年畴昔仍未如愿,是以操纵朝审之机,相约到京,佯装围观,跪地抱屈。
“跪者何人?因何罪判何刑?”高拱大声问。
隆庆四年玄月初三日,承天门前摆着几十张铺了红毡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摞摞厚厚的檀卷。都城百姓一大早就围拢过来,旁观本年的朝审。
“罪臣王金、陶世恩、陶仿、申世文、刘文彬、高守中,因‘伪制药物’被拘押,对比‘子弑父律’论死。”王金答复,又喊道,“罪臣委实冤枉啊!”
高拱道:“先帝保爱圣体,极其详慎。安肯不问可否,轻服方士之药?又安有服了方士之药遭到毁伤,却坦白不说,持续服用之理?这分歧适先帝的脾气!”
“高阁老,彼苍大老爷啊!”王金痛哭流涕说。
“有何冤枉,从实说来!”高拱道。
国制,刑部审结的极刑重犯,除斩立决外,皆羁押大牢,待翌年朝审。朝审前一个月,刑部即将各犯檀卷送阅,朝审之日,事前核阅檀卷有疑问处,提拘人犯参加复查。会审成果,分为情实、缓决、可矜三类,呈报皇上御览,以示慎刑。皇上若在人犯名字上画钩,谓之勾决,即履行极刑;皇上未画勾的,谓之勾免,持续关押,等候来年再按既定法度停止一次。
“新郑,此案乃据《嘉靖遗诏》‘方士悉付法司定罪’而立,且已定案丰年,我看就不必再审了。”赵贞吉提示说。
葛守礼道:“王金等方士,原不知医术,但乌七八糟的药物,也不成能得进于先帝服用。”
斯须,各旗尉押本囚上前,侍从之人大声喝道:“朝上跪!”
“新郑,若此处可接状,恐朝审难停止。”刑部尚书葛守礼低声劝止道。
几名流犯面西而跪,不待发问,俄然大喊道:“冤枉——”
“开口!”高拱喝住他,“本阁部非欲为尔等方士开释,乃为先帝辩诬!尔等方士,恶孽多端,自有本等罪名究查!此案,当著三法司再审!”他俄然认识到此乃朝审场合,遂环顾部院寺监堂上官,“诸公觉得如何?”
王金道:“罪臣乃秀才出身,因先帝修玄,特爱灵芝灵龟,罪臣献之,先帝嘉悦,嘉靖四十三年特命入太病院为按摩科太医。我辈方士固乏医术,然助先帝修玄却也经心极力。我辈因先帝修玄而得荣宠,日夜祈求先帝长生不老,我辈自可永享繁华,万不会存害先帝之心!法司以我辈妄进汤药,内有大黄、芒硝等物,遂损圣体,致先帝崩逝之说,罪臣委实不平!”他对着高拱,大声道,“高阁老能够作证,先帝服药极其慎重,即用太医药剂,必有御札,与阁老商讨。说我辈妄进有毒药物,我辈委实冤枉!”
“本部已复查杨爵等各案,三人确为陆缇帅命令鞭挞或绝其食而致死。”葛守礼侧过脸来对高拱说,“若内阁主持公理,则本部便可上奏。”
紫禁城外,向南第一为承天门。每年霜降,朝审刑部重囚,即在承天门前中甬道西,东西甬道南设场会审,为之朝审。
“这就是咯!律法或究竟上,弑君之罪很难建立。首要的还不在这里。”高拱朗声道,“若凭推断认定王金等弑君,看似为先帝报仇,实则是诬诋先帝!何也?如此,便是说先帝陨于非命,不得善终!而自古帝王不得善终者,必讽刺后代,其名至为不美。而先帝御宇四十五载,享年六十,寿考令终。自古帝王罕见可比,安得诬为不得善终?先帝末年抱病经岁,安闲上宾,并非暴卒,安得妄断为乃方士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