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国秋络公主十七岁束发，名扬于东陆公卿。颜若冰雪，端倪如画，一笔洛辉阳的昭阳体，一枝吹透秋寒的九节箫，好吟哦古风长调。雪国冰姬的名字一向震惊了天启城的天子，传说天子手持公主的书法，挑灯夜读，感慨有婢女暗来。
越来越多的兵士不顾律令，从避箭的木栅后直起了身子，瞪大眼睛了望着敌军的阵营。随北风而去的浓烟掩蔽了契戎军的雁翼大阵，但是眼神好的兵士们还是瞥见黑衣的契戎军弓手们拔起插在土中、尚未射完的箭枝，毁灭了引火的柴堆，整齐有序地背向退了出去。雁翼大阵垂垂缩聚成戍守的鱼鳞阵，契戎军弓手营的三千强弩垂垂隐没在尚未散去的黑烟中，只剩下三骑逗留在方才布阵的处所。
疆场上仅剩的三骑中，黑甲黑氅的军人打起了这柄大旗，他身边背着四周赤红色靠旗的军人从腰间拔出了苗条的马刀，而裹在火铜铠中的君侯自马鞍上提起他的兵器，鲜明是刃长六尺的斩马刀。契戎军仅剩的三名军人一齐抬起眼睛，了望着西凉的城头。
“契戎人撤了！”
“晋侯秋燝不会舍城逃窜，与国共亡，是他的庄严。让他死得像一个君王吧，让人把天瞑阁的废墟埋了。”
潮流般的喝彩中，天瞑阁最高层上，燃烧的主梁轰然落下。这根十余丈长、合抱粗的乌楠木曾经是天瞑阁的脊梁，支撑这座称雄北国的宫城。此时它庞大的重量摧枯拉朽，将还在燃烧的白墙砸得粉碎。这座精木和白石构造的高阁如同一间纸屋子，刹时化作了废墟。大梁激起的烟尘冲天而起，燃烧的灰烬就像一只庞大的火鸟一样伸展了双翼，想要腾空飞去，却还是纷繁洒落在四周。
风声俄然紧了，冷瑟的北风俄然变得砭骨，带着啸声从城头上掠过。更强的风势将疆场上的黑烟卷上的天空，烟气散去的时候，灰色的田野上竟是一片赭红，一片起伏的赭红，有如波澜。
“君侯，死要见尸，不然帝都的钦使问起来，多有不便，”伴随在侧的黑铠军人低声提示。
“下雪了……”西越枫踏出竹里馆的精舍，抬头看着天空。
人生的六十年，不过是六十度飘雪。存亡的仓促，逆旅的孤单，是西越枫自幼感喟的，直到灯下的公主将手悄悄搭在他的手背上说：“仓促六十载，愿若此相依。”一丝久不褪去的暖意罩在了西越枫心头，两人在那年夏季的初雪中持手对坐，一起看着窗外挂雪的梅树。
契戎侯马鞭一指：“那么就是那边那人了，那就是晋侯秋燝的尸身，钦使带回天启交差吧。”
“嬴……”千夫长不由自主地念出了这个字。
自此，在天瞑阁觐见晋侯的贵族幼年总被晋侯以一种非常的目光打量着，此中就有荣幸的人被赐宴席。传闻宴席中总有一扇竹帘垂在一旁，前面人影暗香，令人浮想连翩。
“给钦使上一柄铁铲，”契戎侯冷冷地笑了一声，“既然钦使不信本侯所言，那无妨本身挖一挖。只是本侯即使信口雌黄，也晓得秋燝的尸首不会比那具更好辨认。传首天下的，不过是颗死头，烧死在宫门口的或是烧死在阁顶的，在嬴无翳看来，并无辨别。这里人头很多，钦使本身挑一颗好的吧。”
“莫非是契戎人的箭用完了？”这个声音里清楚带着一丝幸运。
除了神迹，再没甚么能够解释面前这一幕的了。
劈面的女人低着头，嘴唇翕动，却没有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