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声女儿在哭叫:“妈妈,妈妈,抱抱兰兰!”女儿在他怀中挣扎著要到母亲那边。他耐著性子等候,等那美妇承诺一声,等她回过甚来再瞧女儿一眼……
南氏父女一齐站起,南仁通拱手道:“调侯兄,幸会幸会!一起坐罢。”那“调侯兄”谢了,坐在桌边。店伴添上杯筷,传酒呼菜。
那蜜斯柔声劝道:“爹,你犯得著生这么大气?乡间人不懂端方,也是有的。何必跟这些粗人普通见地?哪,喝了这杯吧。”说著将一杯酒递到他的嘴边。那官儿骨嘟一口喝乾,仿佛将肝火和酒吞服了,横了韩麟春一眼,见他低头不语,想是怕了,因而自斟自饮的跟谈笑起来。话中说的都是到了以后,补上了官便如何如何,瞧神情是一名赴京谋干差使的候补官儿。
那“调侯兄”晓得难敌,说道:“佩服,佩服,这宝刀该当中间统统。”一面说一面俯身拾起宝刀,双手递了过来。韩麟春道:“我不要,你还给原主!”那“调侯兄”一怔,心想:“世上那有如许的好人?”一昂首,只见他脸如金纸,神威凛冽,俄然想起,说道:“本来中间是金面佛苗大侠?”韩麟春点了点头。“调侯兄”道:“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栽在苗大侠手里,另有甚么话说?”当下又将宝刀递上,说道:“小人蒋调侯,三生有幸,得逢当世大侠,这宝刀请苗大侠措置吧!”韩麟春最不喜别人干脆,心想拿过以后再交给南蜜斯便是,当下伸手握住了刀柄。
韩麟春晓得刚才五人激南仁通取刀相试,那是要验明宝刀的正身,不出一日,五人就有一场流血争斗。他虽侠义为怀,但见那南仁通横行霸道,不是好人,这把刀只怕也是巧取豪夺而得,心想我自去祭墓,不必理睬他们如何黑吃黑的夺刀。
雪地里横著六具尸身,韩麟春腿上中了蒋调侯的两枚绝门毒针,下半身麻痹,转动不得。南蜜斯渐渐醒转,见本身跌在韩麟春怀里,仓猝站起,双脚一软,又坐倒在雪地里。她错愕已极,连哭也哭不出声来。
南仁通缓缓抽刀出鞘,刃口只暴露半尺,巳见冷森森一道青光激射而出,待那刀刃拔出鞘来,寒光闪动不定,耀得世人眼也花了。南仁通道:“我这口刀,有个项目,叫作‘冷月宝刀’,你瞧清楚了。”
韩麟春瞧了二人神情,心道:“这两人果是一起。这么串戏,却不是演给我看的了。”
补锅匠见他意欲进房,又激一句:“如果老爷输了,小人怎敢要老爷的脑袋?不如老爷招小人做半子吧!”世人有的哗笑,有的斥他刘说。南蜜斯气得满脸通红,不再相劝,负气回房去了。
他及时服了蒋调侯的解药,性命是可保的了,但绝门毒针非同小可,不调节十天半月,两腿没法使唤。他取出银子,命店小二去收殓了南蜜斯的父亲,也收殓了那五个诡计掠取宝刀的豪客。
补锅匠靠近一看,见刀柄上用金丝银丝镶著一钩眉毛月之形,说道:“老爷的刀好,那不消比了。”
思念不决,只听得脚步声响,前面一个脚夫挑了一担行李,迈开大步赶了上来。这担行李压得一根枣木扁担直弯下去,显得非常沉重,但那脚夫行若无事,在雪地里快步而行,落脚甚轻。
韩麟春道:“把那匹马牵过来。”声音很峻厉,南蜜斯只要遵依的份儿。她将马牵到韩麟春身边,伸出柔嫩的手,握住了他葵扇普通的手掌,想拉他起来。
韩麟春耐著性子等候,等那美妇承诺一声,等她回过甚来再瞧女儿一眼……
大车从韩麟春身边掠过,忽听车中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送了出来:“爹,到了京里,你就陪我去买宫花儿戴……”上面的话儿却听不见了。这是江南极柔极清的语声,在这北方莽莽平原的风雪当中,倒是极不相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