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榜进士无不是寒窗十年,从千万文人士子中搏杀而出的英才,学问、脾气皆是上上之选。当明天子更多的是阴差阳错,时势使然。
张焘嫡妻已逝,他又不肯像其他士大夫那样身边养几个侍妾,常日里都是儿子奉养摆布。进屋后他反手关上门,正要将手中提着的气死风灯挂在墙上,暗中的书房里俄然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恩公,别来无恙!”
“我们有甚么?将帅残落,军心涣散,大宋二十几万禁军,我都不提缺额空饷的事了,你说说,有几个有斗志的?我传闻刘錡都快成糟老头子了,成日和贩子里的老儿混迹在一处,下棋、喝酒、吹牛,胜负都在几颗胡豆,还写了首《鹧鸪天》,说甚么‘休烦恼,且畅怀,平生博得笑容开。三千里地无知己,十万军中挂印来。’——你看看,昔日能止小儿夜啼的刘都护闲得都快发霉了,只能向贩子老儿吹嘘本身昔日的光辉。我们这位官家呢,虎狼在侧,却逼着大将归隐故乡,放马南山,还自我沉醉说是天下承平!”
他上前挽住虞允文的手臂,亲热地唤着对方的表字:“彬父这番话好叫人忸捏,是我着相了!朝中有彬父如许的人在我大宋就另有但愿!”
张焘从御书房出来,心中憋着的一股闷气如何也消不下去,他转头望去,只见御书房窗前的一树红梅开得正盛,满树的花朵艳红如血,似要染透这斑斓江山!
张焘是饶州德兴人,大宋剩下的这点江山,对很多南逃过来的官员和百姓来讲,只是一个临时的居住之地,归属感并不激烈。但对张焘来讲,这里是他的故里,是张氏祖宗坟茔地点,是他的根,也是他的魂,是以他冒死也想保住这最后的宋土!
“大人还未用饭吧?饭菜都在笼屉里温着,儿子这就叫人端上来!”
张焘资望甚重,在金国有“南朝不拜诏”的直名,是主战派的领甲士物。偏生此老脾气如火,老而弥辣,常常呛得天子下不来台,本身也几次闹着要去官。如果张焘真的去官而走,主战派定会处于优势,完整落空对朝堂的主导权,这是主和派乐见其成,而主战派接受不起的丧失。
“本日与彬父老弟一番话让为父豁然开畅,说不得我这把老骨头还得再撑一二年,哪怕骨肉支离,好歹能挡去一些风雨与暗箭,让彬父能快速生长起来,早日为我大宋撑起这半壁江山!”张焘看向儿子,“阿埏,为父又要食言了,许你的故乡山川之乐又得今后推一推。等今后这场关乎我们大宋运气的大仗打完了,为父必然去官归隐,让你过些安生日子!这些年你跟着为父东奔西走,辛苦你了!”
虞允文一向沉默地听着张焘的牢骚,他能了解张焘的表情。
“承平个屁!他到底想干甚么?想拉着大师伙儿一起做亡国奴吗!”
对于父亲的决定张埏并无不满,这些年他跟在父切身边,见惯了朝堂的起起落落,早绝了退隐仕进的意义。
“吾道不孤,吾道不孤啊!”
“亡国奴”三个字张焘是咬牙切齿地从牙齿缝里逼出来的,可见他对天子不抵当政策有多么深恶痛绝!
张埏看动手舞足蹈像个孩子普通欣喜的老父亲,他能说甚么呢?他只能一边清算碗筷,一边对父亲说道:“大人既然决定了,儿子天然是陪在您身边的,再难的路、再大的风雨,我们父子不是都一起扛过来了吗?现在父亲要为大宋千百万百姓百姓燃尽这把老骨头,儿子必定支撑您,大宋的千万百姓也必定支撑您!”
两人把臂而行,相互分解着朝局和时势,竟越说越是投机。
张焘不管是资格还是朝中的名誉都远远高过虞允文,但本日听他的一番话竟有豁然开畅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