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英娘没有硬碰硬，她的人手根基在南边活动，彼时南边还未完整开辟出来，经济掉队，荒无火食，被北方世家视为蛮荒之地，百里以内常常寻不到一处市镇。
不过想到武承嗣刚才华得龇牙咧嘴的模样，裴英娘忍不住翘起嘴角笑了笑：既然改姓了武，认了军人彟当祖父，当然不能华侈这个姓氏。武承嗣作威作福好几年，也该吃点苦头了。
李令月走到裴英娘跟前，按着她坐下，不准她起来，上高低下打量她几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缓口气，忍着笑道：“英娘，你打扮成女羽士，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裳，看起来更像娃娃了！”
李令月眸子一转，笑嘻嘻道：“我错了，英娘不像娃娃，更像是菩萨跟前的仙童！给你戴上花冠，就更像了！”
过了好一会儿，气喘吁吁的宫人们才跟在她身后小跑出去。
内侍喜笑容开，忙不迭应喏，公主还没吃呢，大师就馋了，公然不愧是传说中能让人胃口大开的永安公主！
内侍挽起袖子，手执长筷，亲身为裴英娘拣点心，“真师不在，大师的胃口都变差了。”
裴英娘挑眉，明天的朝食她只吃了一碗羊肉馎饦，肠胃正空虚，“茶点撤了，预备炊事吧。”
比及裴英娘出宫门，蔡四郎立即套车，“贵主，纸匠、工匠还要送进宫吗？”
这回轮到裴英娘一边看，一边啃醍醐饼，一边饮茶，一边感喟了。她有些迷惑，李令月到底是那里来的底气嘲笑她不会下棋？
蔡四郎等人身份寒微，不能进内宫，只能在宫门前等待。
内侍忙执起八棱壶，往水晶饭上淋一层薄薄的牛酪浆，双手平举至眉间，送到裴英娘的食案前。
在裴英娘看不到的角度, 他视线微抬, 嘴角勾起一个纤细的弧度, 笑意像寒夜里掠过的星子, 稍纵即逝，很快规复成平时的面无神采。
淘洗过的水晶饭拌上酥酪、冰片香、石蜜粉，用海棠花金缸盛放，垂入深井，等金缸冷透，清风饭便做好了。清风饭和酥山一样，固然解暑，但吃多了伤胃，宫中多女眷，受不得阴寒，普通只要大暑时节才做它。
光芒从淡青色竹帘一点点滤进长廊，罩在怒放的花朵上，如同画龙点睛，在她头上扑灭两簇燃烧的火焰，衬得她的肤色愈显洁白莹润，一双点乌黑瞳，明灭着滑头灵动的神采。
“不必，带他们回醴泉坊。”
李治笑而不语。
裴英娘眼睁睁看着银盘离本身的筷子越来越远，恋恋不舍地叹口气。
酒保跪坐在簟席旁安插食案，茶食、糕点摞在高足金花银盘里，堆成小山包普通，小几上摆得满满铛铛的，刻花三足盘放不下，宫人们另挪了张小几过来，并排拼在一起，接着陆连续续往内殿送吃食。
咸甜毕罗，玉露团，绣球丸子，腌的醋芹、野菌，葱醋鸡，清炖牛犊，烤鹅，炙斑鸠，鲜乳炖鹧鸪，鱼脍，凉拌菠薐菜，旋鲜瓜姜，清冷臛碎，鳜鱼臛，蛤蜊汤……
有那么好笑吗？
看她们两眼放光，源源不竭往里送食盘的架式，像是要把膳房搬空。
“很古怪吗？”她不由自言自语。
忍冬搀扶裴英娘上车。
糕点再好吃，毕竟是饭后茶点，饭点前后，还是大鱼大肉更合适她的口味。
裴英娘扭头，认出来人，摘下垂纱帷帽。
大暑骨气早过了，不晓得膳房的仆人如何会想到做这个，刚好她好久没吃了。
执失云渐没说话, 抬脚走开。
裴英娘喝下一大杯甜美蔗浆，内心略觉松快了些，和武皇后说话时得谨慎翼翼，每个字、每句话都要考虑再考虑，不能冒犯她的忌讳，太破钞精力。从紫宸殿出来时，她都快累虚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