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再次将目光缓缓转移到了曹操身上，自进门时起便矗立如松般站着的他，俄然在现在轻颤了一下，好似高山土崩崩溃前的松动。
崔娴已跪坐在室中心，微微地低着头。冷风瑟瑟的气候里，她未着厚氅，肥胖的背影显得更加薄弱。
电光石火间，曹植已然超出她身侧，冲到了文石室门前，身着广袖长裙的王夫人那里追的上。
沉默。
她缓缓直起家子，目光沉寂地看着面前那对皆已迟暮的伉俪。
甄氏现在也不知本身是否将要被赐死，只是闭上双眼的那一顷刻，少女时的神驰、袁家所见的繁华、冀州沦陷时的兵败如山倒，另有阿谁必定不会属于本身的丈夫，统统都在飞速地从面前闪过。
文石室十数米外另有一道石门，她便守在那边，听不见丁点声响。曹植赶来时看到她站在那便仿佛明白了甚么。既听得连通传也不准，他的神采也快速冷下来。
这一次的问句轻而陡峭，反倒使甄氏不敢侧头看他，也不敢答复。
甄氏仍伏在空中上，闻声顿时耳鸣了半晌，听不见任何声音，更听不见崔娴可说了甚么。
王夫人此时正在文石室外盘桓。
文石室是邺宫后宫一处寓所，曹操喜好将它用作书房，也经常在这小憩。王夫人作为这年最受宠的姬妾，经常伴随曹操摆布，对这里已非常熟谙。只是现在没有曹操的准予，她不得出来。
她早已无声地泣涕涟涟，偏过甚看着窗外迷蒙的灰红色，她感受本身从未如此哀痛过，即便是袁熙的死讯传来时，她也未曾流过如许多的泪。
现在见崔娴虽是挺直脊背跪着，却面如死灰。她表面看似温和，内心实则狷介孤傲，同她一样，不好抵赖，也不肯砌词抵赖。竹简所录句句出自她们之口，没有甚么不好承认的。
王夫人本年不过十八芳龄，幼时便成为乐女进入邺宫，固然被曹操纳去不敷一年，她却已在这个浮华之地浸淫好久，嗅觉非常灵敏。此事关乎崔娴、甄氏，却不是浅显的后院之争，背后定然关联着曹家兄弟。
门被无声地带上，隔绝了风声。曹植四下望了一眼，没有崔娴。
“啪”地一声，一封竹简打在石板上，被曹操掷到了甄氏的襦裙边。
丁夫人的目光中异化了一刹时的怜悯，但也仅此罢了。她侧头对即将发作的曹操说道：“将甄氏交由我吧。”
她放下竹简，双手贴到冰冷的石面上，伏地认道：“妾有罪。”
现在将她喊来，不是为了对证，只是想连同她一起废黜吧。
没有见怪她的意义，却也不答应她留下旁观。
一向悄悄跪坐的崔娴闻之一震，俄然泣不成声。
“仪君，你退下吧。”曹操抬眼看了看仓惶突入的曹植，沉声对王夫人叮咛道。
“砰”地一声，两扇雕花木门被外力震开，阴风吼怒而入，直直从背后袭来。甄氏发觉她的满身由内到外都是凉的，现在竟已不感觉冷了。
目光一转，甄氏瞥见坐在曹操身侧的是丁夫人而不是卞夫人时，指尖变得更加冰冷。
甄氏月朔步入文石室，先闻见一股药味，然后一眼便看到身着便衣，坐在最里一侧的曹操。他身前是一张数米长的木案，从左到右顺次堆满了分歧范例的卷宗。因为本日阴天，案头还点着一盏油灯，幽幽火光照亮了墙上一面巨幅舆图，刻画着中原十三州与外夷之地，此中已有大半是曹操曾交战过的边境。
这时，她晓得此事已绝无转圜的能够了。
……
甄氏看了一眼阿谁黑漆漆的斗室间，崔娴薄弱的身影象是被暗中淹没一样垂垂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