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嗔只道:“我有分寸。城墙根下那排青石板上月光好,我往那边散散心,并不出城的。”

这个时候出了城,可就难返来了。

恐怕要到明日父皇下了抚恤表扬旨意,蔡徒弟才晓得这祸事。

太子永湛坐在他劈面,只含笑听着,拿木橙把槛窗支起一线来,让外头清爽的氛围出去。

那是半君,又是兄长。

这会儿路上一个行人也无,月光洒落在青石板上,似霜雪又不似霜雪。

久等不见人,太子不免忧心,因摆手让奉侍的世人都退下,单独静一静。

常红舒了口气,就算不信苏淡墨这话,这会儿却也没有别的体例,只好又道:“如果小殿下返来了,我只担忧他年青气盛,万一言语冲撞了太子殿下,万望哥哥在跟前儿全面一二……”依他想来,在乾清宫门口,永嗔都甩脸子走人了;转头惇本殿里再撞见,岂不是要更上一层楼?

亭亭玉立的花茎上打了十几个骨朵,底淡黄,边橘红。

常红如闻纶音,只笑道:“哥哥可莫要诓我……”

今晚在乾清宫外,常红也等着的,与苏淡墨一同,见了永嗔甩脸走人的事儿。

一队羽林卫在太子授意下,遥遥扈从。

莲溪与祥宇对了个眼色,两人忙上前拦着劝永嗔。

他俄然问身后的祥宇,“我今晚这么跑出来,是不是很不该该?”

常红见他肯开口,大喜过望,忙道:“恰是哥哥这话,我初来乍到的,那里摸得上我们家爷的脉,还盼着哥哥你多提点……”

正说话间,就听到外头门板响,苏淡墨笑道:“瞧瞧,这不就返来了?”他瞥了常红一眼,大有“你看,我就说吧”的意义在里头。

永嗔一起快步小跑,直到惇本殿殿门辩才猛地顿住脚步,正了正衣冠,低头悄悄清了清嗓子,这才抬脚跨过门槛。

正中间的大壁灯底下,用离地半寸的圆木托摆着两盆君子兰。

毓庆宫里,太子永湛还在书房等着幼弟。

花房里的灯是通夜亮着的,要催着花开,虽是寒冬,这花房里倒是四时的花儿都有了。

钱掌柜见主子此次神采不对,不像昔日总带点笑模样,不由内心惴惴不安,趁永嗔走在前面,拉着莲溪,杀鸡抹脖子得使眼色,求个明白。

苏淡墨倒是嗤笑一声,把那烟锅倒过来,在抄手游廊旁的石墩上磕了两下,笑道:“照我说,老弟你这都是瞎操心。”他见常红清楚不信,只道:“你尽管瞧着,一会儿你家爷返来了。准是一个作揖打拱谈笑赔罪,一个既往不咎只笑不语的——你是既不消怕你家爷又冲撞了太子殿下,也不消怕太子殿下当真恼了要治你家爷……”

二进的小院落,灰瓦白墙卧在雪夜里,沉寂又宁静。

永嗔心中郁气还未得排解,胯·下骏马先撑不住了。

永嗔就哈腰去数那花骨朵,见左边那盆十三朵,右边那盆十四朵。

永嗔坐下去,又想起甚么来似的,从怀里摸出一琉璃瓶来,里头是金色醇厚的膏体。他把那琉璃瓶递给苏淡墨,先对太子哥哥道:“润生堂的秋梨膏,他家就是靠这一味药起家的。”又叮嘱苏淡墨,“这药润喉平喘,止渴生津最好不过。一次只取一银匙的量,用温水化开在拳头大的浅口瓷碗里,喝起来又清甜又管用……”

永嗔和太子永湛对坐在案几两端,一个喝米粥,一个喝甜水。

城墙根的青石板上是不准留雪的,早有兵丁把残雪堆来路两旁,暴露平整的青石板路来。

永嗔就顺势一歪头,把脑袋在太子哥哥掌心蹭了蹭,呢喃道:“老天爷不开眼,如何好人恰好没有好报呢?”又恨恨道,“可惜我现在还不堪上阵杀敌,不能替蔡徒弟手刃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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